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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顆沙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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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沒有比賽,這裡不是球場。

我的一切都可以是她的,我可以忽視,怠慢那些會占據我注意力的東西。因為此時此刻,她就是世界的中心。

我一直在看她。花枝隻剩下枝,沒有花了。她後知後覺,一下子後悔。這有什麼好沮喪的呢。和俊介一家打過招呼,我帶她原路返回。滿山的野梅林,要多少枝條有多少枝條。

她出發了,鑽進這片紅白色的花海。她的姿态像貓,輕手輕腳又靈活,就是一隻貓。

說起貓,我想起一件事,沒有和她說過。

升入高中那一年,我決定痛快爆發一次,走進發廊,然後心滿意足離開,并不在乎路上碰見熟人時他們作何反應。

按響她家門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隐約失落。她再也看不到從前的我。但這不值得遺憾,因為那個士道龍聖不是真實的。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看我的眼神總是複雜。我希望她說出來,越是沉默,越是沒有頭緒,自作自受地被折磨。

她可以面無表情,吃着薯片連看兩部《緻命彎道》,一個人通宵玩《寂靜嶺》——膽子這麼大,這麼樂于接受新奇設定,卻對我染頭發心有芥蒂又不敢言說。難道她應驗了那句俗語:女人心,海底針?

但我既不以弄不清女人心而煩惱,也不以弄清楚為榮,于我都是沒有意義并且浪費精力的事情。我應該盯着球門,找到一個恰當的時機把球送進去。

和我們不溫不火的相處不同,兩家大人還和從前一樣關系要好,旅行回來第一時間送上伴手禮,相互約飯。就像這周去她家吃火鍋,下周就來我家戶外燒烤。對她那樣的優等生,我父母向來喜愛有加。

不需要有多餘的動作,她隻要把成績單亮出來,還有櫃子上的獎杯證書,僅僅是這樣,她就能讨得絕大多數鄰裡的歡心。至于對她有偏見的人,我保持消極的沉默。她是應試教育的适應者,無須否認這一點。另外上台做形式大過内容的活動緻辭,我也做不到。

一個人所擅長的,我不否定。這是我的原則。

一個人所不擅長的,我不勉強,管都不想管。這也是我的原則。

于是對她日複一日的欲言又止,我沒有幹涉。這是她自己的心事。

時間一晃到了下半學年,街上開始覆蓋一層輕薄的雪。

這天我和幾個人打架,不知道對面是大學生還是辍學的高中生,反正我赢了。地上留的血漬都不是我的。

我争取速戰速決,可惜還是有隻狗沒救活。一狗一貓同時被虐待。狗是隻奶狗,天氣又冷,就算沒有被放血,它獨自流浪也是死路一條。

至于那隻半大的黑白色貓咪,它不知好歹,把我撓得很慘,實在好壞不分,一點不懂事。可仔細想想,我因為挨了處分,暫時去不了學校,一大早就在街上遊手好閑,這樣的我也不算好人吧。

所以我不和貓計較,何況寵物醫院的醫生說它還未成年,隻是骨架大,或許混了大型貓的基因。我看它趴在籠子裡輸液,暗地罵道:小雜種。

第二天,我在發現貓狗的地方蹲了快兩個鐘頭,總算蹲到那夥人。我想他們有做殺人犯的潛質,同時也是一等一的白癡。殺人犯會為了欣賞自己的“傑作”故地重遊。一群喪家犬,這時候回來又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懶得問,反正他們已經提前出拳拒絕回答了。說真的,我不是傳聞裡那樣熱衷暴力的熱血怪胎,但對别人的主動挑釁,我不會辜負這份盛情。所以我很痛快地全力以赴,又把地上的積雪弄髒了。

随便坐一個人身上,我抓一把雪把手上的血漬搓幹淨,問他們是不是往那隻小狗嘴裡塞煙頭。他們不回答,就當是默認。我相信寵物醫院不會拿錯的醫學報告砸自己口碑。

我不抽煙,讨厭這股味道。肺動力受損可是運動的大敵之一。而他們這樣血氣方剛,渾身散漫的精力無處釋放,然後錯誤發洩——我覺得這是一個值得糾正的問題,就讓他們長個記性,把煙頭吃了。

從古代猿開始,人類用了300萬年時間成為人類。我們的骨骼裡有數萬年來進化失敗者的殘骸。森林在被某顆隕石毀滅之前,把它頂尖的分解速率留在我們的胃液裡。整個遠古時代的重量都被我們身體收納,再消化一兩個煙頭,有什麼做不到的?

我督促他們吃掉,不準吐出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那隻雜種貓我是養不了的。我媽對寵物毛發過敏,我也沒想過要長久照顧一隻動物。再繳一筆托管費,我讓醫生給它發布領養信息。

剛好等到我處分撤銷那天,這貓有人要了。我無了後顧之憂,趁心情好,放學後把鄰校球隊的防線射成篩子。我才不管這是不是友誼賽,既然有比賽性質,我就不會客氣。

冬天的夜晚來得很快。沖完澡離開學校,頭頂已是一片漆黑。我心血來潮,去她推薦過的店吃章魚小丸子。和她說的一樣,老闆在丸子裡加的章魚肉比别家的多。但對我來說,還是蘸過蛋液的大塊燴牛肉更令我食欲大開。

嘗過小吃,再繞路去寵物醫院,說不定還能看那隻小雜種最後一眼。這段時間它可是讓我破費不少。可惜我晚了一步,醫生說貓被一個女高中生帶走。她母親的外地閨蜜就想要這種黑白貓,臉上的色塊均勻對稱。

我回憶這貓的模樣。黑底白花的三角臉,中間的白色圖案對稱歸對稱,但像極了男性生殖器的簡筆畫。搞不好它就是生成這樣,才會被人逮住。我要晚到一步,它就要被煙頭戳成瞎子了。

臨走前和醫生打招呼,把那幾個人的照片給他看。要是發現這夥人在醫院附近鬼鬼祟祟,直接報警吧。有些事情,一旦開了壞頭就不容易停下來。

糖分是大腦的最愛,所以她時不時會去附近麥當勞吃快餐。遠遠望見她從店裡走出來,背着貓包,一隻手裡提書包,另一隻手拿一支甜筒。

哎呀,小雜種。透過貓包上的透明罩,我看見它了。然後頓悟:女高中生是她,申請領養的是她母親的外地閨蜜。

該說這是一種另類的緣分嗎?

我好笑地想,再看手機,已經八點過了。我猜她放學後的行動軌迹應該是這樣:先和朋友在外面吃飯,然後去醫院接貓。也許她還給貓洗了個澡,好裝進新貓包裡。布置給優等生的作業,每天隻多不少。于是她順路去麥當勞一邊補充能量,一邊應付功課。等總算搞定,再買一支甜筒獎勵自己。

真好猜。

和她保持一定距離,我走在她身後。這算是出于對鄰裡關系的維護,外加一點人道主義關懷。我又不是隻曉得踢球和打架,也沒有人是可以被三言兩語概括的。

經過幾個拐角,她停下來。我聽腳步聲這樣判斷,跟着放慢步子,然後聽見她手機在振鈴。她管打電話的人叫姨,又聊起貓的現況。我猜這位姨就是貓的新主人。

雖然是隻雜種貓,但真走運。我心想,繼續聽着。

“沒有的,姨,别聽我媽胡說。我才不會惹是生非,家附近有怪人徘徊是因為她意識過剩啦,不是真的。而且……”她頓一下,“就算真的有人在周圍蹲守,也是為了找某個人。哎,我不想說他是誰啦。他也不是壞人。”

怎麼想她說的都是我。我心裡有數,同時很在意她母親的反應。難道在我不知情的時候,那夥不知好歹的家夥來過附近?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但遷怒無關者、不,不能說是無關者,這是我鄰居。給這一家人找麻煩,活膩了嗎?

腳步聲響起,她朝前走了。我忍住惱火,安靜跟上去。

“好吧,是這樣的。我說的某個人是我鄰居。不是奶奶那裡的,就是現在這個,我東京的鄰居。”她好像禁不住追問,終于承認了。

沒錯,我,士道龍聖——我是你的東京鄰居,擅長惹是生非,至少比你擅長。

不過她沒有這麼介紹我。

“上高中後他變化很大,好像變成不良少年了。”

但這樣解釋,也差不多是一個意思。

“我有時想問他怎麼回事,頭發也好,和人打架也好,踢球雖然厲害但一點配合都沒有。這星期才把停課處分撤了。他再這樣下去,我好擔心他哪天真惹到不能惹的人,被裝進滿是水泥的鐵皮桶裡屍沉東京灣。啊,我不是在詛咒他,是他真的給我這種感覺。”

……

被裝進滿是水泥的鐵皮桶裡屍沉東京灣,這樣的話我聽過不止一次,當然還有内容更過激的咒罵。隻是從她嘴裡說出來,讓我莫名有種虧欠感。

後面她再和那個姨聊了什麼,我沒仔細聽,沒那個心情。好像渾身被裹了一層保鮮膜,連呼吸都自在。她什麼時候挂斷電話,耳邊變得安靜,我也不知道。

又在下一刻,她突然爆喝,聲音尖利,并且罵得十分難聽。

我突然驚醒,起一身雞皮疙瘩。她絕對是我見過的女人裡脾氣最暴的那個,就現在而言。

我剛沖出路口,轉頭望去,她剛好把書包扔出去,還抄起旁邊垃圾桶的蓋子朝同一方向砸。

穿職業裝的女人靠着牆癱坐。而書包和桶蓋相繼落地的方向,我看見一個倉惶逃跑的人影,看上去是個男人。再看那個坐在地上的女人,驚魂未定,緊緊抱着手提包。

本來是搶劫現場,然後被她發現,變成搶劫未遂。

我猜是這樣。

挺想誇她,但我更在意她那幾聲粗口,實在太難聽了,我都聽不下去。還有,這附近的治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再次藏在她視線的盲區,我聽見她報警。社區警察過來和她簡單溝通,再帶走那女人。等這些瑣碎事情都結束,快到晚上九點。

趕緊回去睡覺吧,我暗地催她。跟在她身後時總嫌她走得太慢,想沖上去把她扛起來沖刺,就當是負重訓練。

“我覺得我剛才太沖動了。萬一那個男人沒有慫,而且脾氣不好,要對我來硬的呢?搞不好他手裡有刀。”她終于反思,不停碎碎念。

太好了。你還有這個自覺啊。

真想鼓掌,吹兩聲口哨。

“算了算了,明天又要考試。煩人。”她咕哝,一邊加快腳步,漸漸變成小跑。天上也飄起雪。

“哎呀,有本事你下真花啊,雪花算什麼。”她聲音裡的不滿更加濃烈,跟着跑起來。

……

快到家了,我在最近的路口停下腳步,望着她氣喘籲籲跑完最後一段路。又過兩三分鐘,她卧室的燈亮起來。雪有下大的趨勢,我随手接住幾片,看它們很快融化。

傷腦筋,這個點上哪兒給找真花去?

雖然這麼抱怨,可回過神來,人已經在花店。幸虧跑得夠快,我趕在打烊前一分鐘沖進店裡。

這是在幹嘛,真的要給她買花嗎?

我沒弄明白自己的行動邏輯,動機不明,似乎隻是想滿足她一個願望。

這時候幾乎沒有賣相好的鮮花,老闆白送我很多。看他的眼神,我想自己被誤會。希望他不要再給我追加奇怪的戲份,我隻是心血來潮又稀裡糊塗。

因為這花買得莫名其妙,把我的手剁掉,我也不會去她家按響。

在廚房窗外站了很久,久到身體變得僵硬,肩膀和頭上堆積起雪。那貓跳上窗台,坐着看我。現在它的皮毛幹淨發光,脖子上套着伊麗莎白圈,俨然是被人疼愛的家貓模樣。

嘿,小雜種。我瞥它一眼,要它閉嘴。看可以,但叫出來不行。我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為什麼要買花,為什麼一直站着,我還是沒明白。又不知道是潛意識裡不想走,還是身體太過僵硬了,邁開第一步十分困難。我繼續站着,站了很久很久,像個傻瓜。

差不多一年後我才得到答案。那是高三的春天。我已經是現在的模樣了,挑染的頭發,自然曬黑的皮膚,性格桀骜不馴。

但是我向她低頭了,不然吻不到她。

那是我第一次這麼渴望肌膚之親,又原來被人反複念叨,這樣瑣碎的關心能讓我這麼動搖。我如此享受,對她的聲音如此着迷。僅僅是微不足道的音節,這個人開口叫我的名字,我就萬般激動。

不知道怎麼形容,是被她徹底喚醒,還是從高處墜落,摔在地上才知道自己不過如此。不願意被條規束縛,于是不被集體接納,不被認同。理想的勝利其實遙遠,我一直都很孤獨。孤獨着,又渴望着,我是一味燃燒的,不幸又閃耀的生命體。

所以士道龍聖,我是這樣易于滿足的人。世界的底色不過是足球分明的黑白,還有頭頂這樣熱烈明淨的櫻花顔色。

那時候,去挑染頭發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有所預感。

或許吧。那是我潛意識裡的作為,直到今天才姗姗應驗的選擇。

無法倒流時間,但我已經完全明白,自己身體裡雄性的部分在很早以前就被她俘虜了。又從這一刻起,她的身姿如同新生,鮮明地烙印在我視網膜上。

“這些應該夠了。”她回到我身邊,手裡是一大把紅梅枝條。

隻要你說夠,那就是夠的。我默默回答。心裡如同風平浪靜的大海,我反複回味她對我的意義。

沒有絲毫迷茫,我無比确認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就算舍棄人的生命,成為一頭真正的怪物也無所謂。

把帶有香氣的花枝扛在肩上,我牽她的手,踏過覆雪的小路。

她兔子一樣執意跳過溝渠的阙口,我手上使勁,讓她輕松跨過去了。興奮不已,她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好吧,好吧,我又能反駁什麼呢。

“我突然好奇,會不會存在一個平行時空,就像許多遊戲和小說裡描述的那樣?”

她問道,然後是不着邊際的幻想。情節曲折,設定複雜,可以去當編劇了。

我無所謂相對論、外星人和宇宙哲學。但平行世界存在的話,「我」——另一個「士道龍聖」——應該同樣清楚自己的欲望并順從欲望。

哎,要是「我」真是一頭怪物就好。每天有一半時間在睡眠中度過,另一半時間曬着太陽,做更多維持生命體征以外的活動。很多人天然聚集在「我」的對立面。但「我」身邊仍然有她,相互熟悉,對她有信賴,對她有依戀。她是錨點,引力一般的存在,是「我」與世界之間最後那一毫米的距離。

另外,怪物也要思考、尋找死亡之地。

怪物不可以真的不死。怪物認可時間會帶來病竈,就像認可太陽光,認可她。

“為什麼心裡還是這樣歡喜?”“知道我想陪你一起等死嗎?”“有沒有聽說我做過的事?”“你怎麼定義一件事是壞是好?”“猜猜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相信我會在葬禮上吃掉你的屍體嗎?”還有——

“你後悔遇見我嗎?”

……

“但是,我愛你。”

……

就像她那樣,我也開始幻想,在覆雪的路上大聲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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