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之前,顧月霖特地去向蔣氏辭行。
蔣氏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身子骨不大好,心性卻愈發通透,她含笑扶起月霖,柔聲說:“你有你的抱負,我也相信你能做到。還是那句老話,在外也要當心,千萬照顧好自己。”
顧月霖牽唇微笑,“是。您也一樣,千萬照顧好自己,隻要得空,我就會寫信給您。”
“我可記下了,說話要算數。”蔣氏提起君若,“我這兩日一直派人到居士巷,其實是想着回去看你和洛兒。洛兒那個小沒良心的,竟是忙得不着家,不要我這個義母了?”
“不能夠。”顧月霖唇畔的笑意稍稍加深,“洛兒也有很多事要安排妥當,早跟我說了,傍晚過來,要煩您做她最喜歡吃的幾道菜,晚間跟您一起睡,說說體己話。”
“嗳,好,那可太好了。”蔣氏先是應下,繼而就道,“不行,我跟你一道回去,給你們四個做飯吃,出門的餃子回家的面,今兒給你和洛兒包餃子吃。”
“不用您折騰,晚間我跟進之、星予一道來,還有琳琅,她說了要聚一聚。”
“行啊,太好了。”
說了一陣子話,魏琳伊過來了,端端正正行禮,繼而一番叮囑,竟是顯得比蔣氏還絮叨。
顧月霖很多年對她淡淡的,沒法子,他記性好,忘不了她曾有過的瘋狂也愚蠢的企圖。可光陰最是無情,也最是有情,這些年走過來,因着她将養母照顧得很好,又一直在學這學那充實自己,反感也就一步步淡了、忽略了,切實熟稔起來。
這會兒聽着她絮絮叨叨,顧月霖轉眼瞧着蔣氏,“娘,合着這絮叨的毛病還能傳染呢?”
“混小子。”蔣氏作勢要打他,“說琳伊絮叨也罷了,還捎上我,我如今可沒那毛病了。”
魏琳伊哭笑不得,“你們娘兒倆也真好意思,三言兩語的,就把絮叨這口大鍋給我扣瓷實了。”
母子兩個也笑,顧月霖更是道:“還不是你把娘慣的。我說話氣人是常事,這幾年也早說不過她了。”
“要出門了,你有理,随你怎麼說。”魏琳伊笑吟吟喚來兩名管事媽媽,将顧月霖、君若路上用得到的零碎東西細細吩咐下去,要她們盡快備好。
管事退下後,顧月霖看着魏琳伊,問起實際的事:“聽琳琅說,你攬下了擴建書院的事兒?”
“嗯。”魏琳伊點頭,“她平日太忙,這次我和娘出錢出力,橫豎院舍不需要密室暗道,我們這些年監督着蓋了幾所宅子,别的不敢保,處處堅固不在話下。”
顧月霖颔首,“你們這一大方,我們的魏先生可高興壞了,可哪兒嘚瑟。”
母女兩個笑出聲來。
說到魏琳琅對蔣氏,情形與顧月霖對魏琳伊相仿。再大的心結,随着一年年的時光流逝,為着恢複情分的妹妹,也就淡化、忽略了。
喝過一盞茶,顧月霖道辭。
母女兩個送到大門外,目送他策馬絕塵而去。
往回返時,蔣氏低頭,擦去眼角的淚,“自從程先生和随風不在了,他在我跟前兒,我總覺得離我特别遠,他在雲霧間,我在人間似的。”
魏琳伊挽着母親的手臂,深吸一口氣,“心空了一半,可不就是這樣。”
傍晚,手足四人和魏琳琅聯袂而來。
魏琳琅讓随從帶了不少食材,嫩嫩的青菜、新鮮的牛羊肉、剛網上來的魚和幾種菌子。
聽得她與蔣氏和魏琳伊念叨食材,顧月霖說:“你這鬧得好像我和洛兒不給我們娘這些似的。”
魏琳琅用折扇敲他手臂一下,又橫他一眼,“這都是書院裡的,青菜菌子是學田裡的,牛羊是專人飼養的,魚是從河裡現撒網撈出來的。”
蔣氏笑道:“琳琅别理他,他早就這德行了,得誰排揎誰。”
“可不是麼,我也瞧出來了。”
顧月霖笑笑的,拿過蘋果和小刀削皮。
李進之和沈星予忙着報菜名。
蔣氏笑眯眯,“瞧你們倆這點兒出息,多少年了,愛吃的還是那幾道,早備下了。”又撸貓似的撫着君若的頸子,“洛兒想吃什麼?”
君若笑得微眯了眼睛,“您還不知道麼,我跟他們是一類貨。”
大家都笑。
“等我去給你們做,用不了多久。洛兒琳琅不準動,跟他們三個說說話。”
魏琳伊說:“我給娘打下手,你們用些茶點。”
君若和魏琳琅也沒堅持幫忙,前者從受傷那次之後,就被禁止下廚,魏琳琅這些年忙于書院的事,廚藝早已生疏。
顧月霖削好一個蘋果,遞給君若,“洛兒,吃完。”她内傷還沒恢複,飲食其實需要長期忌口,但她不肯聽,他隻好有機會就讓她多吃些水果,何大夫說有好處。
君若乖乖接過,小口小口地吃。心裡是真不愛這些,又不能不聽哥哥的話。
魏琳琅不樂意了,從手邊拿過一個大紅蘋果,抛給顧月霖,“不管從哪兒論,你也得喊我一聲姐了吧?幹嘛隻顧着小的不管我?”
“矯情。”顧月霖隻好繼續削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