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餘丹丹送到家後,喬寶蓓就開始焦慮自己是否能赴約。
她已經把話撂下了,說到時會送她們一程——總不能随便放人鴿子吧,多沒面子。
焦慮着焦慮着,喬寶蓓就開始煩心傅硯清這過分的管控。
當初擺平喬威的事後,傅硯清就勒令過她,少再理睬以前那些人。
喬寶蓓最清楚傅家是不太看上她的,公公笑裡藏刀,婆婆嚴肅冷漠,兄弟姐妹表面和諧客氣背地沒少對她評頭論足……傅硯清生活在這種富貴環境,怎會沒有傲慢的思想。
發覺他有鄙薄之心,還是喬寶蓓從麗珍那裡聽說的,他對她的人際關系高度把控,大概是怕再有諸如喬威的人來敲詐。
可她那種階層,也不是沒有好人。他以為他們那種“良知”、分寸感是建立在什麼之上?
喬寶蓓咬牙切齒,心裡罵了他一萬遍。但當她回到别墅,聽說傅硯清早早到家等她吃飯時,她的氣焰又消了。
“他,等我?”
聽了傭人的話,喬寶蓓有些懵:“可他今天晚上不是還要陪客戶吃飯……”
“不是,下午那會兒就改口了,我給你打過電話,做了你喜歡的蛇羹。”傭人回道。
喬寶蓓依稀記得好像确實有這麼個事,是她聊天聊忘了。她頓時心虛:“那他等多久了?”
“在書房,也沒有太久。”
喬寶蓓不是很想和他面對面吃飯,糾結片刻,溫溫吞吞:“你去喊他吃飯吧,我在宋瑛那裡吃過了。”
傭人沒有太多遲疑,說好。
見傭人轉身要走,喬寶蓓又不由把傭人喊住,妥協道:“算了,我過去。你單獨給我把蛇湯乘一碗。”
吩咐完後,傭人去廚房布菜,喬寶蓓站在書房前,剛要敲門,門鎖卻忽地擰動向内敞開。
這動靜太過突然,喬寶蓓被吓到,手像碰了彈簧似的往後一縮,但映入眼簾的男人絲毫不意外,眸光平靜得像深潭,仿佛早已預料她的到訪: “今天回來這麼晚,是學畫學得很入迷?”
他穿着的襯衣并不工整,領口解開了幾顆,以v字縱深至胸膛,露出分明的鎖骨和一串當初她贈給的百元項鍊,深灰西褲由一條細窄的皮帶束縛,自然地顯形精瘦的蜂腰。
顯然傅硯清是剛健身淋浴過,不僅身上有淡淡的皂香,額前因濕漉粘連成幾撮的碎發也随意地往側切。書房與健身房是相互打通的,他是有辦公後便立即運動健身的習慣。
稀松平常的口吻硬是讓喬寶蓓聽出其他意味,此刻在他量尺般的目光下,她和因遲到被請家長的學生沒什麼區别。
喬寶蓓抵不住地收了收下巴,但想到那卷素描,又迷一般地有勇氣:“嗯……算是吧。我畫完了你的肖像,你要看嗎?”
縱使自己隻是在上面塗改漂亮筆觸,她也并不心虛。傅硯清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學理學商又在軍隊待了八年,哪有那個藝術陶冶的情操,對他而言,畫的像照片的畫作恐怕就是精品,所以她蒙騙起來隻有“啊這怎麼算騙呢”的想法。
她将手中的圖紙筒高高舉起,如揮動仙女棒般,讓中間的玫色飄帶在他眼前晃蕩,非常得意自如。
傅硯清被半空的飄帶晃眼,卻始終看着她,沒有阻止,隻提議:“先去吃飯,一會兒看。”
喬寶蓓偏要和他擰着來:“可以先看看嗎?我都第一時間帶過來給你了……”
傅硯清垂眼在她的小腹掃了下,淡聲問:“你不餓?”
喬寶蓓當即把圖紙筒掩在身前,含含糊糊:“也不是很餓,在宋瑛家吃了一些。”
傅硯清目光如炬,照得她面頰發燙,原以為會得到失約的責備,卻隻聽他說:“哦,難怪。”
難怪什麼……嘛,陰陽怪氣的。
喬寶蓓抿着唇,垂着眼沒去看他,定在目光可平視的方向,聲音輕輕微微:“你今天說要陪客戶吃飯,晚上是阿姨打電話問菜單的,我哪知道你會回來。”
“嗯,我知道你會不知道。”傅硯清的态度意外的好:“是我今天沒去接你。”
喬寶蓓壓根沒料到會是他道歉,呆呆地望着他好幾秒,突然想到。對哦,他昨天還承諾要天天抽空來畫室接她,是該道歉。
喬寶蓓心裡的怯意頓時消散了許多:“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給你畫的話呀?就占用你飯前一點點時間,好不好。”
說到最後三個字,她的嗓音甜膩地上揚,整個人也往他身前湊,讓人沒辦法不答允,還想将其擁在懷裡。他的妻子很善于撒嬌,傅硯清很清楚,他側身推門,将手抄進褲袋,偏頭示意:“先進來。”
喬寶蓓當即又将圖紙筒放胸前,施施然地先他一步進屋,宛如軍隊前列高舉旗幟的先鋒。
傅硯清反手扣上門,看她走到桌邊,轉身對他捧起圓筒,那嬌俏的舉動無比可愛。
他唇角輕掀,走到她跟前,接過了圖紙筒,輕輕牽扯上方的蝴蝶結邊角,還沒抽開,便聽到她呼吸聲停滞了一秒。
停頓一秒,傅硯清當即以虎口把那節蝴蝶結往封口下捋,保留好原包裝沒損壞,然後拔出筒帽,暫時擱置在桌上,将那卷素描紙上下揭開。
定畫液很好地鎖定了紙纖維上的碳粉,沒蹭到背面,以他的模樣勾畫的肖像并不難看,甚至頗有神韻,眉尾斜切的疤痕,英挺的鼻梁,自然向下的唇尾,偏深的膚色。傅硯清一寸一寸地端詳,不輕不重,目光逐漸平靜。
喬寶蓓擅長察言觀色,自能看出他的細微變化,即使他很少表情。可她捉摸不清,他到底不滿意在哪裡,是畫得不夠好?還是畫得太好?以宋瑛的水準而言,即使被她塗改過,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如果是覺得畫得太好……那确實,大概。
這種時候,去看眼他手裡展開的素描,喬寶蓓才發現問題所在。她心裡拉開警報繩,響着鳴笛,震得她聲音怯虛虛:“……我畫了蠻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