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寶蓓垂眼看手機,漫不經心扯唇:“什麼?”
孟強:“你老公叫你寶蓓嗎?”
“這是什麼問題?”
說話的人不是喬寶蓓,是坐在她身邊的女生。
“我不就好奇麼……哦我問錯了。”孟強撓了下頭皮,“我是說你老公不會介意别的男的這麼喊你吧?”
話音剛落,喬寶蓓沒看他,倏然接起電話,嗓音甜膩:“喂,老公。”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喬寶蓓随手拎起包,仿若沒聽見孟強問的話,從椅背越過他,徑直往外走去。
她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時不時重疊幾聲輕微的絮叨。幾秒鐘後,沒看見那抹人影,衆人才反應過來:哦,這是走了。
“怎麼就走了?”孟強分外不解。
“被你惡心的呗。”有人翻白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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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寶蓓确實是被惡心走的。那一圈裡她沒什麼熟悉的人,宋瑛又早退,她挨不到散夥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和老同學叙舊稱不上浪費時間。但看對面還沒到中年就誇誇其談的男人,她不可避免地感到煎熬、油膩,對學生時代的濾鏡碎一地。同樣也不由推想,李逢玉不會也變成這種男人吧。
——還是别了,别見了。把美好回憶留住。
高一剛轉學到黎城十二中時,喬寶蓓時常帶有融入不進集體的自卑感。她是小縣城來的,學習成績也不好,所以再具備熱切活躍的性格特質,也總做那個聽别人談天說地的聽衆。
她曾毫無例外地對班級裡的每個人都懷抱仰望感,最誇張的是,同時還暗戀過三個不同類型的男生,聚會上快秃頂的程序員就是其中一位,哦,剛剛也笑她的名字。
她感到格外乏味,無趣。男人這種生物,似乎絕大多數都在無窮無盡的偏愛吹捧中,從未成長過,永遠定格在原地。
十年前是什麼模樣,十年後就是什麼模樣,開的玩笑一樣上不來台面,過時得令人啼笑皆非。這是和傅硯清渾然不同的無聊,傅硯清他不愛開玩笑,隻是古闆無趣而已。
對令人厭煩的男性,喬寶蓓向來有完善的拒絕法子,這是她輾轉于多次情場自我練就的經驗。
她開始有些認同傅硯清對她社交方面制定的一套極度高标準的要求了,她真的,從未如此坐立難安過。
走了一段路,手機鈴聲響了。喬寶蓓拿起來看,整個人頓在原地——剛才打電話是裝的,這次是真的,傅硯清給她打電話了。
喬寶蓓去按電梯,深吸口氣,認命似的接聽放到耳邊:“……喂。”
被電流裹挾的男聲有着顆粒般的質感,比平時低沉,磁性:“聽說你在國貿?”
雖是問話,口吻卻透着笃定的平靜。
喬寶蓓的心神幾乎在一瞬間凝固。有不解,不解傅硯清為什麼會知曉;有恐懼,他該不會已經到樓底下了吧……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樓層,向她敞開。裡面沒什麼人,隻有一對推着嬰兒車的夫婦。
喬寶蓓踏進去,站立在側邊,低頭小聲說:“嗯,怎麼了?”
“來接你,吃完飯了嗎?”他淡聲問。
喬寶蓓心亂如麻,很謹慎:“剛吃完。”
“和朋友?幾個人。”他不着痕迹地問,“需要送一下麼?”
喬寶蓓聽得出這是在套話,她抿唇,妥善回答:“宋瑛剛被她老公接走了,現在就我。”
半真半假,也不算說謊,剛巧回應他有幾個人。
傅硯清坐在後座,無框的鏡片微微有些反光,讓人看不清眉眼,他言簡意赅地給她方向:“B2地下停車場北出口。”
B2北出口……喬寶蓓瞄眼内壁上的地圖。
很恰好,她這部電梯就直達那裡。
喬寶蓓腦子亂哄哄的,想盡早挂斷電話:“哦,我知道了,馬上,先挂了吧。”
人來人往,直梯總在每一層停留。雖然下降得慢,卻也給足了她緩沖時間。
喬寶蓓盯着屏幕,忽然有一種被傅硯清監視的感覺。
煩透了……
當顯示屏的紅字跳轉為B2時,電梯已經隻剩下她一人。恢廓的地下停車場滿目是暗灰的牆面,有大片長筒吊頂燈照明,仍冷寂得像商場以外的另一個世界。
喬寶蓓走到防風門簾前,因失神,沒注意到對面有人,直直地撞了上去。
事發突然,對方即便比她高大,也被她撞得往後推了幾步。但他有意識穩住了步子沒跌倒,還順便擡手攬了下她的肩,低聲說:
“小心點。”
喬寶蓓被吓得夠嗆,嘴皮比腦子快:“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注意到!”
她邊說着邊往後退,雙手合十地道歉。
男人也适時地松開了手,目光落到她臉上,有明顯的停頓:“沒事。”
喬寶蓓沒看清他的長相,餘光已經瞥見開雙閃停在旁邊的邁巴赫。她又稍稍鞠躬了下,随後忙不疊地錯身小跑過去。
噔噔的高跟清脆地響徹停車場,一下又一下,直至女人拉開車門。
男人回頭看了眼,微微攥了攥手心,向電梯走去,但一低頭,在門簾另一側,看到一隻巴寶莉的格紋小熊挂飾。料定可能是剛剛相撞的女人落下的,他拾起來,正打算轉送去,那輛黑色轎車卻已駛離,隻留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