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認錯人了。”
陶春本想直接離開,可柳司珩和宋序一前一後攔在身邊,讓她遁無可遁,隻能硬着頭皮狡辯。
“娘子既然不承認,那在下隻好失禮了。”折扇在柳司珩手中翻了一個圈,旋身揮出一陣風欲要挑開陶春的面衣。
就在扇骨接觸到白紗的那一刻,陶春瑟縮起脖子雙拳握得發白,急聲說了句:“等等!”
扇子停在空中,鳥兒從枝頭驚走不慎掉落了兩片樹葉。
面紗輕微搖曳後又如無事發生一般靜悄悄垂落在眼前。
陶春咽了口口水,盡管身份已經暴露,她也不希望現下有任何人看見自己的臉。
或許是心虛,又或許是害怕。
陶春在原地站了會兒,嘴角纾開一抹苦笑,感到十分無奈。
她接過發簪,問:“你們怎麼知道我沒死?”
***
“你給我們出的難題确實棘手,三個案子剛開始大家都以為是一人所為,可随着越來越多證據的出現,擾亂了視聽,讓我們覺得三次紙人神火分别是由笑忘書、栾懷還有你創造的。”
“但事後仔細想想,其實三個案子的幕後主使還是一個人,那就是你。”
宋序微微側身向□□靠,一隻胳膊随意地搭在柳司珩的肩上悠然陳述,身體悠悠晃動。
“當然還有個更直接的原因,那就是到處都找不到你的屍體。”柳司珩眉眼彎彎,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低垂的眼神中帶着幾分調侃,又透着幾分寵溺。
宋序卻對這份溫柔視而不見,重重踩了下柳司珩的腳尖,小聲說:“你幹嘛老搶我話。”
陶春原本還有些緊張,但看到這二人的小動作仿佛兒戲一般,便猜到二人應該不是官府派來讓自己伏法的,也随即松了口氣。
“這算什麼理由,杜戎期和玄陰的屍體你們不照樣找不到嗎。”陶春的語氣顯然輕松了不少,甚至帶了一絲得意。
宋序:“這麼笃定嗎?那恐怕要讓陶春娘子失望了。”
陶春身體突然僵直,一股酥麻感從腳尖到了頭發絲,聲音高了八度,“不可能!”
宋序輕聲一笑,聳起肩說:“為什麼不可能,你以為屍體被燒了?”
陶春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一切都顯得多餘,最終隻能保持沉默。
“你讓栾懷把屍體扔進丹爐裡,隻不過讓你沒想到的是他最後根本沒機會動手。”柳司珩說完話鋒一轉,“不過我很好奇,玄同教中天天跟着玄陰身邊的人都不知道丹房的秘密,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能不知道嗎,我的兒子,就是被他二人這麼害死的。”
陶春本想努力把話說得輕描淡寫,可說着說着,聲音就先哽咽了。
眼淚像是不聽使喚的水珠,面衣被風吹開些許,能看到她哭花了的臉。
淚水從眼眶中滾落下來,順着臉頰滑落,滴在衣服上,無聲地暈開一片濕痕,“一個孩子的父親,因為玄陰的幾句話,把自己的兒子煉成丹,吃……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他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陶春咬牙壓着音量,生怕引來别人的目光。
她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克制着,不急不緩道:“起初我沒想殺他們,畢竟惡人身上總是不止一條人命,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栾懷買了渡口的船票,他說這次一定會帶我走。”
宋序問:“可栾懷最後還是殺了人。”
“意外……那真的,隻是個意外。”
“杜戎期發現了我們的關系,他想要殺了栾懷,栾懷為了自保才……”
“事發之後我們想着死一個也是死死兩個也是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玄陰也解決掉,如此,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宋序:“我不明白,那你為什麼還要搞假死這出?”
如果不是在陶春假死現場發現了栾懷的發簪,也就沒辦法定栾懷的罪,陶春其實在間接指認了真兇。
可是為什麼?
照陶春說的,他們二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完全可以殺死玄陰之後再想辦法偷偷私奔。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事情又變成如今這般局面。
陶春搖搖頭,看不見表情,“人這一輩子,生老病死,苦辣酸甜,我縱然愛他,但無法把生命的全部都交給他,栾懷對我是很好,可有時候他和他們真的很像。”
陶春說得很平淡,但能感受得到這些話确是她在心中糾結一番才吐露出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活得一地雞毛,也不願正視現實,而要去追尋一些虛無缥缈的仙術。”
“他們太瘋狂了。”
“有時候我甚至認為有癔症的其實不是我而是他們,栾懷明知道我有多厭惡玄同教,卻還是希望我能留在玄同教陪他找什麼長生之法。”
“呵,不覺得很可笑嗎?”
柳司珩:“難怪栾懷聽到你的屍體不見後就要立刻自焚,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他不願我們找到你的屍體,後面想想,是知道被你騙了心裡不好受吧。”
“這麼說來,他對你的感情也不算太糟嘛。”
“栾懷他很小就跟着玄陰,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我知道他把我看得很重,可水滿則虧過猶不及,病态的喜愛終歸隻會變成傷害,倒不如早點斷了。”
“那我還有個問題,你到底是怎麼從房中逃出來的?”宋序興奮地舉起手。
柳司珩:“笨蛋,是那個小厮,他撒謊了。”
聽那小兄弟的描述,什麼頭上長角,房梁那麼高,還白澤,一聽就是胡扯。
不過他也确實擾亂了視聽,讓所有人都以為當時打暈他的是個男人,偷偷把陶春運走了。
要不是後來柳司珩再次勘察現場時發現櫃中積灰處有一個淺淺的掌印,從形狀上看,這就不可能是男人的手。
于是他才重新梳理了案件經過确定陶春還活着,今天一早便帶着宋序來城門口堵人。
不過站在陶春的角度看,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若非昨天的死,哪能成就今天的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