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岩石極窄,僅容得一人側身站立的空間。
那血藤仿佛聽懂了二人對話,忽放棄攀爬,猛地一陣收縮,回旋,狠狠地抽在石壁上。
它這一下力氣極大,直抽得整個山壁都顫動起來,樹枝一陣劇烈的搖晃,發出噼啪兩聲斷裂聲。
仿佛是找到了捷徑,血藤弓起身子,一下一下,狠狠撞擊抽打着山壁。
唐翳死死的抱住樹枝,臉色青白:“你若不走,就再沒有機會了!”
楊言在搖晃中慢慢支撐起身子:“走!”他鐵青着臉看着唐翳,“聽着唐翳!我們一起走,我先上去,然後再想法子來拉你!”
唐翳不語,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垂在半空的兩條腿。
楊言把柴刀仍插回腰間,雙臂用力撐着樹枝,慢慢的屈起一條腿,然後整個人跨坐在樹枝上,騰出一手,揪住唐翳腰帶,兩人一起,一點一點朝着山壁的方向挪近。
咔的一聲,頂上,一根一臂粗的樹枝被震斷了,掉下來,砸在唐翳肩上,落了一肩的雪。
楊言在劇烈的搖晃中穩住了身子站直,奮力的伸手過去,離那凸起的岩石卻仍差了一小段距離。
回頭看了看唐翳,又看了看頭頂處那塊岩石,楊言深吸口氣,小腿微蹲,一個飛身躍起,單手勾住了那岩石,懸在半空。他五指用力的摳住岩石,手腳并用,開始往上攀爬。
山壁上的泥石遭受到血藤這一陣猛烈的撞擊,有些松動。楊言一腳蹬在塊石頭上,腳下忽然一空,石塊咕噜噜滾下山去。
唐翳看得心驚,險些叫出聲來。
楊言在半空中一陣掙紮,勉強穩住身形,雙臂用力,成功攀上岩石,回頭對着唐翳虛脫的一笑,迅速解下腰帶,抛給唐翳:“快,上來——”
唐翳看着那根腰帶,沒有動。
“快點!”楊言連聲催促道。
唐翳顫抖着伸出手。粗麻布制的腰帶在空中來回晃蕩,唐翳竭力伸手,幾次指尖堪堪碰到,它便已蕩開。
樹枝的搖晃越來越激烈。
每次均是猛地一沉下去,再高高的彈起。
唐翳一個不防,身子被它彈起了數尺,再重重跌回樹杈上。這一下駭得他失聲尖叫起來,雙手緊緊抱住樹枝,再不敢動。
“唐翳,唐翳——”
“唐翳,快上來!你可以的!”
那岩石很窄,楊言一手死死摳住山壁,一手握緊了腰帶,大半個身子攀在外頭。
頭頂的呼聲不斷,唐翳咬着唇,緊緊盯住那因為受到撞擊,一點一點暴露出來的樹根。忽用力閉緊雙眼,大聲喊道:“楊言,我讨厭你!”
他睜開雙眼,滿臉的淚痕被冷峭的西風凍住了,如冰棱般挂在臉上:“楊言,我真的很讨厭你!你胸無點墨,不學無術,你以為我們真的是朋友嗎?我其實一直都看不起你!我一點都看不起你,你知道嗎?!快滾——”
楊言的聲音靜了,靜了片刻,他忽然在西風中咆哮起來:“你娘的!你以為老子就喜歡你,願意跟你做朋友?!老子不過可憐你!“他吼聲極大,那根腰帶卻始終懸在半空,”廢什麼話!你趕緊給老子上來!”
唐翳不答話,他低頭,看着滿目瘡痍的大片白的紅的。
這麼跳下去,應該就結束了吧?
死是什麼滋味,唐翳真的不知道。畢竟沒有人活着的時候就會想死……
他趴在樹枝上,小聲抽泣一陣,開始嘗試着一點一點松開手。
“唐翳,唐翳——”楊言顯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繼續怒吼,“你他娘的要是敢掉下去,老子就馬上跳下去揍你,你信不信?!”
他說完,松開摳住山壁的手,似乎真的準備跳下去。
唐翳一驚:“你别……”
“上來!”
唐翳咬咬牙,再次朝那根麻布腰帶伸手。
一下,抓不住,兩下,也抓不住……
青松根部已有大半暴露在空氣裡,嘩的一聲,整個樹身朝下傾斜一個角度。
唐翳忽然收回了手,長吸口氣,雙臂撐起身子。
血藤砰的一聲,再次猛烈撞向山壁。
樹枝猛地朝下一沉,繼而高高彈起的瞬間,唐翳雙臂用力往下一撐,身子飛撲而起,雙手抓住了楊言垂下的腰帶。一雙眼睛,對上楊言早已充血的瞳,不知是喜是悲。
楊言隻覺得腰帶一沉,無聲罵了句髒話,開始運力往上拉。
他以右臂牽扯腰帶拉住唐翳,系着紫色石頭的麻繩便自他袖中滑下來,順着腰帶一路滑到唐翳的手腕,再落入袖根。
與此同時,青松沿着山壁倒栽下去,重重砸在血藤身上。
泥土嘩啦啦的滾落,彙聚成一道褐色的流瀑。
血藤被青松砸中,忽然安分起來,盤成一團蟄伏在山底,恍若一隻靜待食物的蛇。
蓦地有紅光大盛,楊言在驚詫中擡眼,瞳孔猛地一縮,手上的力度加大,堪堪勾住了唐翳的手指,将他那隻青白幹瘦的手握在掌中。
唐翳仰着頭,将他的反應看得分明,忍不住扭頭去看腳下的變故。
隻見那些貫穿着村民屍體的血藤忽然膨脹起來,發出極為亮眼的紅光,與此同時,藤蔓上的屍體迅速幹癟收縮,瞬間變成一個空殼,風一吹,化作無數碎末。
而後,吸飽血的血藤迎風暴漲數尺,迅速向山壁的方向襲來,宛若條條血色的蛟龍。
隻聽嘶啦一聲,一條血藤高高昂起頭,朝着唐翳的腰上席卷。
唐翳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血藤又重重的彈開了,打在他身側的山壁上,濺起無數黑土,發出刺耳尖利的吱一聲。
随即,它再次弓身而起,一個反弧啪的一聲抽打在空氣中,飛快向楊言的臉面沖去。
楊言下意識朝後一躲,藤蔓長度已盡,末梢處卻忽然開出一朵血色的花,宛若驟然張開的一張血盆大口,朝着他狠狠咬下。
半空中,一道白光激射,筆直刺入花心。然後砰的一聲巨響,藤蔓花被炸開了,鮮紅的液汁在空中爆開。
白衣如雪的女子單手持劍,憑虛禦風,頃刻已到眼前。
她膚若凝脂,眉眼如畫。極長的黑發,隻以一根白玉簪簪住,随着她白色的衣裙一起,在風中四散開來,不帶半分人間煙火。
見到她的一刹那,楊言以為,自己一定是見到傳說中的仙子了。
眼前這女子秀雅絕俗,渾身都散發着清冷之氣,偏又讓人覺得十分親切,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