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言過去的十五年裡,他并非沒見過女人。隻是那些村裡的女人多半蓬頭垢面,粗布亂服,遠不及眼前這女子清秀貌美。
楊言癡癡地看着她,忽覺心頭一陣刺痛,竟有說不出的艱澀難受。
血藤被女子一劍重挫後,馬上集中收攏起來,縮成一團,不住發出難聽喑啞吱吱聲。
女子也不去管。
她一劍逼退血藤後,并不追擊,隻是扭頭看了看他們二人。
目光落在楊言身上時,她波瀾不驚的眉宇上多了絲難以察覺的刻痕。
“你姓楊,丙寅年十一月初七生人,我說的可對?”
楊言怔住了,在他過去十五年裡,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面對一堆會吃人的血藤倉惶逃命,他更沒想過會有這樣一位白衣美貌仙子救他一命,然後開口第一句話問的,竟是他的生辰。
怔了半晌,他讷讷說出一句:“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麼?”
女子不答,聽到他的話,眸間的顔色卻陡然一暗,說不出是失落無奈還是悲涼。
這時,原本蜷縮成團的血藤忽化出兩道紅影,自她背後飛快的交剪過來。
“小心——”楊言失聲驚呼。
白衣女子看也不看,身形倏然一閃。血藤一擊落空,然後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越分越多,漸漸交織成一張紅色的巨網,向女子收攏包裹。
楊言一面關注着戰場,一面拼命往邊上去挪,想要在岩石上給唐翳騰位置,将他拉上來。
“不要亂動,楊言。你那裡容不下兩個人。”
唐翳以手肘和一條好腿拼命的蹭住了山壁,盡量減輕着楊言手上的負擔。
楊言接連變換了好幾次動作,均無法騰出位置來。遠處戰場上一團白影與紅光相互糾纏,看得他煩亂心驚。
突然,戰場上靈動變幻的場面凝住了。
四周靜得吓人,唯有風聲與那白衣女子衣袂響動的聲音。
白衣女子雙足與手上湛藍的寶劍被紅色的血藤纏住。她既不掙紮,也不動,隻垂眼看着腳下不斷扭曲交纏的細藤,單手持了個印結,喃喃催動咒語,然後擡手,在空中虛按一下。
蓦然間白光閃逝。
本來纏住她的藤蔓全部劇烈的抖動起來,似想縮回去,無奈卻已被牢牢的黏住了,無法動彈。
細長的血藤在半空中扭動翻騰,乍眼看去,便似在簌簌發抖。
它們越抖動越厲害,越抖越強烈,砰的一聲,數百根細藤被崩斷了,仿佛帶着一股極強的怨氣,它們頭也不回,全數朝着楊言的方向奔襲而去。
“孽畜,休得放肆!”白衣女子一聲怒叱,想要抽身營救,餘下的細藤卻仍死死黏在她的劍上,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女子急中抽劍,一時竟無法抽動。
眼看血藤就要沖到楊言面前,洞穿他的身體,白衣女子清喝一聲,揚手棄劍,飛身閃到楊言跟前。她一手捏法訣,另一手淩空虛畫出一道符,全力推出。
血藤被擊中,再次彈開。
女子轉身,望向楊言。
兩番死裡逃生,楊言亦呆呆的望着那女子,不知應當作何言語。
白衣女子微微皺眉:“不打算求救?”她淡然開口,聲音如同冬日雪化,帶着與生俱來的清冷。
一語點醒了楊言,他張口就呼:“求仙姑救我們——”
女子唇角微撇,顯然對他的稱呼十分厭棄,眼神中的悲涼味道卻更濃了些。
“此妖怨氣極大,我本已将它封印,此刻忽然暴起,破土而出,着實出人意料。我雖感應到異變暫且以靈識趕來,但真身仍在百裡之外。靈識實體化的法力虛耗極大,撐不了多久,你們二人之中,我隻能帶走一人。”
楊言愣住了,一瞬間生死循回,得之失之……
遇到血藤,他以為必死無疑,眼前這白衣女子現身,他又以為得到生機。誰料到頭來,對方卻言明隻能救一人。
楊言擡眼,隻覺得對方目中的顔色不似作僞,臉上也頗有催促的味道。
“救他。”幾乎同時,兩個聲音一起響起。
白衣女子點頭:“好。”
話音未落,楊言忽覺得手上一松,還未來得及反應,唐翳用力掙脫開他的手掌,朝山下滾落。與此同時,一隻瑩白纖細的腕子伸到了他面前。
“走——”
刹那間叢生的變故,楊言頭腦一片空白。
耳畔隻聽得白衣女子語氣極淡的一句:“他命格太弱,注定短壽。與其救一個将死之人,倒還不如救你。”
“唐翳——”下一個瞬間,楊言拔出腰間柴刀,縱身躍下。
驟然有人落下,血藤有感,先是全部迎了過去,剛碰到唐翳的身子,又飛快的彈開了。
地上雪層極厚,唐翳從高處跌落,雖不至重傷,額頭重重磕在塊堅冰上,卻也撞得眼前發黑,額角處頓時滲出大片鮮血。
血液的腥氣仿佛激發出了血藤的嗜血的本性,它們重新開始蠢蠢欲動,四面八方,朝着唐翳圍了過來。
“唐翳!”楊言自高處縱躍下來,一刀狠狠砍在離唐翳最近的藤蔓上。
當的一聲脆響,楊言渾身一震,柴刀斜飛了出去,帶着鮮血,筆直插入雪地中。
唐翳在迷糊中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吃力的睜眼,眼前的一幕卻頓時讓他渾身血液都凝固起來。
一臂粗的血藤準确的洞穿了楊言的胸口,拖着他一路前行。
楊言雙手握住胸前的藤蔓,不住扭頭掙紮,大量血沫自他嘴角湧出,濡濕了他胸前大片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