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翳放響了一個沖天喜炮,又點燃了一個名為“孔雀開屏”的煙花。
随着舊的一年過去,那段曾經埋在唐翳心裡的陰霾,在這一聲聲喜炮與煙火中被掩蓋、被抹上新的顔色,而後漸漸消失不見。
一朵接一朵的煙花接連開在天空上,競相逐豔。
唯獨數唐翳院子裡的煙花放得最為漂亮,引得鄰家的小孩都紛紛趴到牆頭上圍觀起來。
過不多久,一個穿着花襖的小女孩領頭,進來給他們拜年。
沈纓剖了個柚子,将果肉分給這些進來道賀的孩子們。冬日裡水果異常金貴,孩子們見了柚子,喜得又鬧了好一陣。
沈纓用小刀和絲線,将柚子皮穿起來,雕了花,放了段蠟燭進去,做成柚子燈給了那穿花襖的小女孩。
小女孩十分歡喜,抱着燈玩了一陣,又邀着唐翳一起出去玩耍,逛街,名曰“撞運兒”。
唐翳很想跟着他們出去,心裡卻又舍不得沈纓。
一大群孩子鬧哄哄的在院子裡,不住催促。唐翳不回應,隻拿眼睛看着師父。
沈纓招手叫他過來,取了錠銀子放在他手上,道:“這是壓歲錢,你拿着去帶他們玩罷。”
唐翳接過銀子,又看了看在院子裡頭各處跑跳,蕩秋千大大小小的孩童,自己也覺得是要鬧翻了天了。
那穿花襖子的女孩以為沈纓不放人,便撒嬌似的撲到沈纓懷裡:“姐姐呵,你讓哥哥随我們去玩會吧。走到大街說不定碰到花神,撞上個好運氣,回來讀書寫字兒也聰明了。”她細聲細氣的遊說着,“去年節下,城東頭的趙家妹妹撞了花神,交了一年的好運氣呵,惹得周圍住的人都嫉妒得不得了。姐姐,咱們要是運氣也能這麼好,就太好了。”
“花神?”沈纓微微一挑眉,伸手摸了摸女孩的發頂,“你帶哥哥去罷,我不攔他。”
女孩聽說,便主動去牽了唐翳的手。
唐翳生怕她再糾纏沈纓,惹得她不耐煩了,索性彎腰将她抱起。
小女孩順勢摟了唐翳的脖子,笑盈盈道:“噢,哥哥跟着我們走喽——”
其餘孩子看唐翳抽出空來,便都跟着一哄而散出門去了。
唐翳抱着小女孩走到門口,回過頭來看沈纓。
沈纓站在原地,朝他點了點頭:“去罷,一會先送了妹妹回家再回來。”
唐翳應道:“是,師……”想起在外,二人均以兄妹相稱,便改口,“知道了,姐姐。”
小女孩膩在唐翳懷裡,念念叨叨與他說着花神的故事。
“花神娘娘隻在正月裡出現,可靈了。誰要運氣好,撞上她,那是一年都會交好運氣的……”她一路說着出了門。
沈纓站在院裡,等這些吵雜之聲退盡後,方才輕輕皺了眉:“花神……”
錦城的年,是異常熱鬧的。
大街上點滿了燈籠,家家戶戶門前均插上桃枝,各色店鋪門口亦擺滿花束,有些來不及采新鮮花朵抑或是采不到鮮花的人家門前便挂上了繡了不同花樣的蜀錦。
那穿花襖子的小女孩自稱是叫恬兒。她顯然十分喜歡唐翳,一直黏在他身上不願下來。
唐翳給她買了串糖葫蘆。
恬兒喜滋滋的接過了,躲在唐翳懷裡吃。
那糖葫蘆糖衣極厚,恬兒隻咬了幾口,糖漿就黏了她一嘴。
唐翳見狀,正要把她放下來,尋了絹帕來擦,斜刺裡忽然沖出個人影,對着他狠狠一撞。
唐翳腳下不穩,一個踉跄,險些摔倒了,忙抱緊了懷裡的恬兒。
恬兒被這麼一吓,手裡糖葫蘆頓時掉了下來,粘到唐翳衣服上。
唐翳“哎呦”一聲,低頭看着自己簇新的長袍,上面沾滿了紅色糖漿。他對沈纓送的東西極為珍惜,這衣服又是新買來的,頓覺一陣心疼。
恬兒看他臉色不好,剛又被吓了一吓,加上丢了糖葫蘆,扁了扁嘴,終于哇一聲大哭起來。
唐翳無奈,隻得先将她抱起來哄。
肩上忽然一痛,回頭,便見身後一華服公子,罵罵咧咧的揪住他肩頭,惡狠狠道:“你小子眼瞎啦!走路不帶眼睛嗎?!”
唐翳一愣:“這位公子,方才明明是你沖撞了我。”
“你還敢頂嘴?!”那華服公子怒目圓睜,揚手似是想要揮拳頭,又好像始終忌諱着什麼,不住回頭朝巷子裡望去,小聲嘀咕道,“真是邪了門了,難道真的有鬼?”
旁邊,不知哪家的孩子點了串鞭炮挂在竹竿上挑着滿街跑,一個不留神,噗通一聲摔倒了。
那鞭炮甩到華服公子的懷裡,頓時炸了開來,火光四射。
華服公子又驚又怒,吓得連連抖動衣袍,也顧不上唐翳了,隻捏着拳頭去追那放鞭炮的頑童。
出了這一串岔子,唐翳也無心在街上閑逛,送了恬兒回家,便自回别院裡去。
沈纓在院子裡留了燈。
唐翳滿身狼狽的回到家裡,生怕沈纓追問起緣由,便主動将恬兒丢了糖葫蘆的事說了,卻隐去了那華服公子的事不說,深恐她聽了不快。
沈纓聽後也不理論,隻讓他把衣服換下來漿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