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房中不置水和浴桶之物,衆弟子洗澡洗衣均須到後山的凝碧池。
唐翳出了一身的汗,渾身黏糊糊的不自在,收拾了幾件衣服,正準備往後山去。
忽聽得窗台咚咚咚,被人輕敲幾下。
唐翳怔了怔,這大晚上的,也不知是誰。猶豫片刻,他推開窗子探頭出去,隻見外頭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唐翳暗自疑惑,正要關窗。
窗台下忽冒出顆圓乎乎的腦袋,對着他做了個極醜的鬼臉。
唐翳吓了一跳,連退兩步,險些把身後的一把椅子撞翻。
窗外之人看他被吓着了,捂着嘴悶笑起來。他似乎覺得很好玩,越笑越開懷,彎下腰去,隻是不敢發出聲音,生恐驚動了巡夜的人。
唐翳大驚過後,總算認清了眼前那人——正是他傍晚就打算去尋的朱師兄。長出口氣,按住胸口:“師兄,你要駭死我嗎?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朱達之笑道:“我要吓死了你,誰陪我吃肉去。”伸手朝窗戶内招了招,“快出來,師兄帶你去玩。”
唐翳看了眼窗外:“這麼大晚上的,去哪裡玩?”
朱達之不耐煩隔着窗子說話,反手扯住他的頭發:“出來再說!”
唐翳一縷鬓發被他揪住,想掙又不敢掙。
對方下手沒個輕重,這一下扯得生疼。唐翳無法,隻得道:“你放手我就出去。”
朱達之聽說,方才松手。
唐翳打開門走出去。
朱達之一把摟過他的肩頭:“走,師兄帶你到後山吃肉去——”
他力氣極大,唐翳被他這麼箍着,隻得邁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道:“我不想吃肉。”
朱達之隻顧拖着他往前走,口中說道:“不吃肉幹嘛,天天青菜豆腐,嘴裡都要淡出個鳥來。”
唐翳手裡猶抱着衣服,聽他話講得粗俗,手上力氣又大,便道:“我剛練完劍,出了一身汗,還未沐浴……”
朱達之随口說道:“不沐了。”
唐翳忙道:“……不行……我身上難受得很。”
朱達之一手箍住他的脖子,将他從自己身上帶遠了些,借着月光,仔細瞪了他兩眼:“明明是個男人,怎的跟個娘們一樣啰嗦。”手上力道加重,用将他往身側一拉,“一邊洗一邊吃。”
唐翳:“不行……”
兩人僵持一陣。
最後,朱達之讓了半步,将唐翳丢進凝碧池内,自己則一頭鑽進後山,尋了個隐秘的地方生火,惡狠狠的威脅他洗完澡一定要過來。
唐翳心裡雖頗多不情願,卻不敢十分違拗,洗過澡和衣服便披着濕淋淋的頭發,迎着風跑進山林去找朱達之。
朱達之已生好了一堆火,上面架着半隻也不知是羊還是鹿,烤得熱乎乎的。不時有油滴進火堆裡,發出噼啪之聲,肉香彌漫了整個樹林。
看到唐翳,他伸手扯下條肉腿,二話不說往他懷裡塞,口中笑道:“香吧。”
唐翳生怕油漬沾到新換的道袍上,忙伸手去接,隻覺觸手熱燙,險些要扔了。
朱達之出手在底下接住:“你幹嘛?”
唐翳反問:“你不覺得燙?”
朱達之嗐一聲:“這點溫度算什麼。”随手撕下塊肉,遞給唐翳,又道,“你們這些人就是什麼都不行,隻會寫寫字動動嘴皮子。”
唐翳接過那塊肉,咬了一口,心想:都跟你似的滿山跑才好。忍不住又揚起唇角笑了笑,恍然間覺得他身上的野性,跟楊言有幾分像,又不完全像。
山風陣陣吹來,昆侖山夜間溫度比白晝要低出許多。
雖生了火,唐翳仍是覺得寒風刺骨,加之身上又累,吹了一陣,更覺頭腦發暈,隐隐作痛,當即再無心吃肉,隻想着趕緊回去歇息。
朱達之看他隻吃了一塊肉,便抱着膝蓋坐到一旁不動了,也不再勸。他似乎對肉情有獨鐘,自己唏哩呼噜,很快解決掉了餘下的肉。
又翻翻找找,自身側的麻袋中揪出一個東西:“今天運氣好,在山下抓住一隻羊,剛才又在林子裡又抓着個這個!”他将一團毛茸茸用繩子捆了的東西丢到地上,“這玩意的肉,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還從來沒吃過。”
唐翳借着火光,低眉仔細看來,那團毛茸茸的東西居然是隻小狐狸。
小狐狸渾身棕色的毛,在火光下有一圈淡淡的光澤,瞧着倒是十分漂亮。隻是被他五花大綁了,可憐兮兮的丢在地上,身上也沾了不少泥。
它看到唐翳,不住拱着鼻子,發出嘤嘤嘤的聲音,便似在哭。
唐翳看得心軟,将它抱起來,狠狠瞪了朱達之一眼:“哪有人吃狐狸的?”
朱達之用樹枝撥了撥火:“狐狸怎麼了?狐狸難道不是肉?”向他大手一伸,“趕緊給我丢到這火裡烤了,我想嘗嘗。”
唐翳一把抱住那狐狸:“你沒看它才多大?”
他摟住那狐狸不放,朱達之也不硬搶,看了他有會,便道:“你該不會想放了它吧?”
唐翳正色道:“狐狸本是有靈性的動物,自然應該放了它。”
“什麼靈性不靈性。”朱達之撇嘴,伸手,“拿來——”
“不拿!”
“拿不拿?”
“不拿!”
兩人争執一陣。
最後,朱達之大手一揮:“算了,随你。”他擡手,收了那狐狸身上的繩索,塞回腰間,賭氣道,“你愛放就放吧。”舔了舔嘴,“隻可惜了一頓肉。”
唐翳輕出口氣,抱着那狐狸,卻不敢立時就放了,深恐朱達之會趁他松手就一把将它抓回來。
朱達之自不知道他這番心思,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迅速的踩熄了火堆,又提過身側那一大隻麻袋道:“這裡頭還有半隻羊,我那房子裡頭還有人住,帶回去怕是要被發現的,放在這裡晚上說不得要被其他野獸吃了去,橫豎你那沒人,就先藏你房裡去。”
唐翳斷然拒絕:“這羊腥膻氣味如此之重,你藏我房裡,我還如何睡得着?”
朱達之瞪了他一眼:“不過藏一晚上,第二天清早我立馬帶走,又婆媽什麼!”他看了眼他手上的狐狸,目中閃出幾分狡黠的光芒,“你要放這個狐狸我都随了你,若是不允,就把那狐狸還我!”
唐翳無語,才知道他爽快答應放了那狐狸,是存了這樣一番心思。
朱達之看他不反駁,便樂呵呵的先将麻袋扛到肩上,說道:“現在晚了,我們兩個人一起出去太招搖。一會我先出了林子,去你那裡藏東西,你過會再出去。”
唐翳聽他的話在理,便點頭答應。
朱達之走出幾步,又回頭道:“是了,明日有劍術課,你過來聽。到時候,看我怎麼收拾那些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