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似乎聞到了袅袅藥香,身上時冷時熱。
唐翳抱緊了被子,恍然間仿佛又回到了楊村。
那時,大雪封了山。他瑟縮在破舊的房子裡,楊言蹲在角落,替他仔細煎着一鍋藥。
有人推開了窗子,風灌進來。
唐翳覺得冷,難受的縮了縮肩膀。
一雙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手上的溫度傳過來,讓他十分舒适。
然後,溫熱苦澀的藥灌了進來,苦味遊走遍了每一個味蕾。唐翳睜了睜眼,模糊中似乎看到了個白影,下意識伸手,抓住了片輕薄的衣料:“師父,你來山上看我了……”
那片白色微微一頓,随即抽了出來。
“昀昔?”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
唐翳輕晃了晃腦袋,再次睜眼,便看到紫淵坐在床邊上。
“師叔……?”他以手肘支撐着身子坐起來,隻覺得頭腦一陣發暈鈍痛,忍不住輕“啊”一聲,單手按住了額頭。迷糊說道:“是我睡過了時辰……誤了晚課的時間麼?”
“你還記得有晚課?”紫淵擡手,指了指窗外。
陽光恬然的散入窗内,一片清淨。
“午時還沒過。”再次伸出手,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紫淵問道,“好好的,怎麼就感染了風寒?”頗有苛責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既是身體不适,早課就該請假休息。還強行催動真氣禦劍,你是怕病得不夠重嗎?”
他長身立起,将手上的藥碗放到桌上。
“天若宮内,少有你這樣的生病的弟子。故而這些小病,根本沒有備藥,所幸我教的是醫理,各種藥都還存着有些。”
唐翳想着,惹了風寒,大概是昨晚鑽山林的緣故。歸根到底,是自己的過錯。估摸着要給紫淵添不少的麻煩,聽得他語聲中頗有訓斥的味道,也不敢辯,病怏怏的低着頭。
紫淵秉性溫和,又看他病着,不過随口說他兩句,便叮囑道:“你既是身體不适,今日的午間和晚課就都免了。好好休息為上。”
唐翳點頭應了聲“是”。
紫淵看了看他床頭放着的劍,又道:“你雖有些練氣的基礎,但是底子甚薄,真氣不足。便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放慢了速度,先教你最基礎的入門劍術。今日以氣馭劍的法子,可是華清教你的?”
唐翳聽他這麼問,深恐因此帶累了華清,忙道:“不關師姐的事,是我自己淘氣想要學着玩,才去問她的。師姐是出于好心才教了我……”
紫淵淡然一笑:“我自然知道她是一片好意教你,不過也要囑咐她幾句。”瞧見唐翳案桌上擺着幾個藥瓶,拿起來看了看,裡面均是沈纓吩咐隔日服用的藥丸,又問道:“這藥是誰給你的?”
唐翳如實回道:“姐姐給的,吩咐我隔日服用。”
紫淵劍眉微挑:“這些藥丸,提煉得如此純粹,毫無雜質。這麼看來,你姐姐應當是位煉丹的高人了?”
唐翳隻知沈纓給的東西一向是好的,但是到底有多好,卻一概不知。聽紫淵這麼說,就問道:“藥很難煉?”
紫淵随手将藥瓶放回原處:“這些藥裡頭,有些藥材極是珍貴,便是天若宮的丹室裡,都未必有。若要提煉成丹藥,失敗率也是極高。十丸中能有一丸,就不錯了。”說着,又複看了他一眼,“藥都是上好的補氣培元的藥。隻是你如今病着,這隔日服的藥丸,最好先停一停,否則倒是容易損了經脈。”
唐翳點頭記下了。
紫淵又随口囑咐幾句,剛要出門,忽瞥見隔壁床底下有一抹暗紅的顔色,腳步立時頓住。
唐翳看他忽然停步,目光自然而然轉到他所視的方向,心裡咯噔一聲。
床底下藏着的那半隻羊不知何時已被朱達之拖走了,然而地上卻仍殘餘了大片血漬。
唐翳半倚着床,隻覺得頭腦愈發暈眩,直要被那朱師兄氣死了。
“師叔……”
紫淵不答,回眸看了他一眼:“昀昔,你可知道家為何有辟谷之術?”
唐翳本以為紫淵會動怒,卻不料他隻是問話,一時間被問住了,怔怔的看着他。
紫淵問出這個問題,本也不指望他能答上:“五谷皆是濁氣,沾染時間越久,修為愈發難以精進。五谷尚自如此,葷腥就更加濁上加濁,是以天若宮内均是茹素的。”
唐翳默然不語。
他情知紫淵師叔說得在理,似沈纓這樣的修為,基本上就是很少用膳的。
又覺得事情既已暴露,一人受罰總比兩人挨訓的好,是以一直隐忍不發聲。
紫淵便道:“私下開葷。你可知,若是其他弟子,遇到此事應當如何去罰?”
唐翳擡頭,戰戰兢兢的看向紫淵,一雙眸子有如黑絲絨般。
紫淵無奈:“你既是代人受過,心中又有害怕,為何不出聲辯解?”
唐翳心頭一驚,還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