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淵已道:“我初時入門,便覺得房中有股淡淡的膻味,因顧念你的病情沒有多加理會,如今看來,這裡頭便是曾經藏了一頭羊罷?”目光在唐翳身上一掃而過,他繼續說道,“以你的體格和本事,下山狩獵是絕無可能的,要你夜間偷摸着來回上下山購羊,怕也不切實際。你初到山上,所識之人不多,況且山上弟子大多循規蹈矩,這樣的做事行徑,倒像是你朱師兄的風格。”
紫淵說完,背負雙手看着他:“我所言可還有差?”
唐翳緊張得雙手抓着被子,沒作聲。
紫淵長袖輕拂,語氣仍是輕描淡寫:“你倒是挺重義氣,豈不知隐瞞師長,知情不報也是錯。”
唐翳雙肩一抖,咬緊牙關:“沒有……”
紫淵輕“嗯”了聲:“看來,我須得把達之遣到思返谷中,你才肯說實話了。”
唐翳忙搖頭道:“不……不是這樣的……”他情知瞞不過去,掀開被子,正想跳下床去,攔了紫淵替朱達之求情。
紫淵卻忽然說道:“罷了。你也不必緊張。我并未打算追究此事。不過提醒你一句,修道貴在自律,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那我們修道之人與山下那些江湖人,也便沒什麼區别了。”
唐翳愕然有會:“那……那朱師兄呢?”
“我既不追究你,自然也就不會追究他了。”
紫淵擡眼,看了看窗外的顔色,極淡說出一句:“對他,本不必太嚴。”推門而出。
當天夜裡,朱達之再次敲響了唐翳的窗戶,準備拉他出去吃肉。
唐翳午時聽紫淵那一番話,已深覺自己昨晚是胡鬧,便無論朱達之怎麼遊說,均是咬牙不答應,又推說身上病了,以靜養為主,清淡飲食。
朱達之無法,又看唐翳确實病得厲害,隻得作罷了。
等過了兩日,唐翳身上大好了。
散了早課,朱達之破天荒的陪了唐翳一同去膳堂。
唐翳這幾日思前想後,總覺得紫淵的話的句句在理,有心要勸朱達之修身養性。兩人各自打了豆腐菜湯,坐到角落裡。
忽聽得門外人聲鼎沸。
一大群人簇擁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有說有笑的走進來。
那女孩子一身湛藍色繡白浪花的道袍,質地看起來比一般人都要好些,頭上戴着沖天冠,背上一個劍匣,裡頭兩柄短劍雖未出鞘,看着劍柄便覺得質地不凡。
唐翳看得詫異,不知道那女孩子究竟有何特别之處,竟值得這麼多人圍着,不由多瞧了幾眼,隻見那曾經挑釁過他們的趙、錢二人,連同那日的尚喜都在。
這些人鞍前馬後,模樣看着有說不出的殷勤。
華清卻不在其中。
唐翳用手肘輕碰了碰朱達之的胳膊,因好奇問道:“那位小姑娘是什麼人,怎的會有這麼多人圍着?”
朱達之頭也不擡,淡淡說道:“飯碗。”
唐翳一怔,茫然道:“什麼?”
朱達之嗤笑出聲:“我是說,那女娃娃是那群狗腿子的飯碗。”
他聲音不小,唐翳深恐他惹事,忙悄悄一扯他衣袖,不敢再問。
朱達之撇了撇嘴角:“那女娃娃叫華月,是掌教真人的女兒。那些人都是想正式拜入天若宮門下的,因此對她奉承着些,便是想要她在掌教真人面前多說幾句好話。”
唐翳聽他解說,難以置信的搖搖頭:“不是說修道之人,心清如水?掌教真人還會有女兒?”
朱達之便瞪眼瞧他:“修道又不是剃了頭發當和尚,為什麼不能生女兒?”他呷了口菜湯,“不是那個什麼《道德經》裡還有句話,叫什麼道法自然嗎,既然順其自然,為什麼不生娃娃,但凡是人,生娃娃就是自然。”
唐翳怔了怔,雖覺得他這番道理大是牽強,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朱達之看他滿臉愕然的模樣,暗自好笑,存心想要使壞逗他。突地一把摟過他肩,悄聲道:“喂,看你對此事這般感興趣,莫不是在山下的時候已經有了哪位相好?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快說!”
唐翳聽他說得沒有半分正經,一把推開他的手:“胡說八道!”
朱達之肚裡悶笑,又不依不饒的纏過去,嬉皮笑臉道:“我若沒問對,你急什麼。說不得你表面上一本正經,私底下已經抱過不少姑娘的身子了。”
唐翳聽他越說越不成話,忙将他推遠了,肅然道:“朱師兄,你要再這麼,就休要跟我說話了!”他這麼說着,忽想起之前在天河府附近,無意間抱了那幻作人形的小狐狸,臉上頓時一熱。忙錯開臉,又坐得離朱達之更遠些。
朱達之隻當他臉皮薄,真要惱了,便舉着雙手投降:“不說就不說了。不過是個玩笑。”又将盤子挪過去了些,挑出大塊的豆腐夾到唐翳碗裡,口中說道,“來來來,給你夾菜,你多吃點,這些都是我不愛吃的。依我說,你先前那病就是餓的,天天吃這些玩意,哪裡吃得飽。”
天若宮膳堂有規定,各弟子按照自身食量打飯菜,打多少吃多少,不得浪費。
朱達之手上沒準,打飯菜向來都是滿滿一大盤,又通常吃幾口就嫌沒味道,不願多吃。
唐翳看着他肆無忌憚撥過來的一大碗豆腐,礙于不得浪費的規矩,隻能強撐着吃完,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跟這個朱師兄同桌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