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翳擡手輕扶着額角，無言以對。

沈纓微微皺眉，還未說話。

絕塵子忽伸出手，捏住唐翳的下巴，将他的臉擡起來，仔細瞧了瞧：“咦，不對啊。沈道長向來獨來獨往，你這小家夥又是誰？”他先前仍是笑容滿臉，此刻忽然換了種架勢，雙手插着腰，氣勢洶洶，“鄙人求了這麼久，想在沈道長身邊有一席地尚且不得。你這小家夥到底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能跟着她？”

他手勁極大，唐翳被他捏得生疼，忙用力掙開了，忽然發現，他一雙手雖很髒，指甲卻是十分幹淨的。

絕塵子看他掙開，也不再抓，隻是氣鼓鼓的瞪着他。

沈纓開口道：“他是我徒兒。”

“徒弟？”絕塵子先是拔高聲量，顯然十分不信，其後又忽然躬身下去，伸手要去抓唐翳的肩頭。

唐翳下意識縮開了。

絕塵子也不在意，又湊近了幾分：“徒弟好，徒弟太好了！小兄弟，不如你替我美言幾句，讓你師父收了我吧。實在不行，我娶了她也可以啊。你師父喜歡什麼，你倒說說看？”

唐翳皺眉，隻覺得他的話颠三倒四，的确有些發瘋的味道。

沈纓冷道：“此人滿嘴胡說八道，他的話，你大可不必聽。”

絕塵子并不生氣，笑嘻嘻道：“甚好甚好。向來獨行的沈道長居然也收徒弟了，看來我的想法也并非完全沒有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有可能。”他說完，樂呵呵的拍着大腿，自顧自笑了一陣，忽又止住笑聲，伸手撚着下巴，“不過你這徒弟……”他目光如電，看了唐翳幾眼，搖了搖頭，“啧啧，這個面相是短命相啊。”

唐翳先前已聽沈纓聽過類似的話，此刻又聽絕塵子當面提起，心頭沒由來一酸，默然低頭。

絕塵子說完這句話，也不繼續了，隻是低着頭喃喃了一陣。忽又換了一副笑容：“呀，今日豔陽正好，适合逛市集。小家夥，你可曾逛過關外的市集？”他不等唐翳答話，二話不說，甩出個破灰布包。雙手拎着那布包兩個角一倒，裡頭各色石頭，骨碌碌滾了一地。

“瞧瞧？”他像獻寶似的，讨好的看着沈纓，“這些都是我在關外市集騙……淘回來的好東西。”他随手抓了一把，往唐翳懷裡塞，“來來來，這是貧道的見面禮，喜歡什麼随便拿。”

唐翳看到他這堆石頭裡面，頗有些名貴的瑪瑙琉璃之類，更有些叫不出名的材質，料想也都是好的。忙搖了搖頭：“不……不必客氣。”

沈纓掃了眼他扔了滿地的石頭，微微一哂。

絕塵子看到沈纓不為所動，抓了抓頭皮：“啊呀，好不容易遇到了美人，居然沒帶什麼像樣的見面禮。失策，失策。”他雙手揪着頭發，忽想起一物，猛一拍大腿，自懷裡掏出個半個手掌大，帶着淺金色弧度極薄一片的事物。

那東西看着十分光滑，雖隻有薄薄一片，卻頗有些硬度，上面被人鑿了個洞，用彩繩和各色珠子松石穿着。

絕塵子将它提到唐翳跟前，輕晃了晃：“你瞧這東西如何？”

唐翳也不知他手上的是何物，茫然說不出所以然。

看到他手上的東西，沈纓細眉微微一挑：“你從何處得來？”

絕塵子看她淡漠的臉上終于有了絲反應，頓時樂不可支：“這是我在關外的市集，從一個小姑娘手裡哄來的。那小姑娘不識貨，我又連誇了她兩個時辰，她便把這小東西送我了。”他說着，将那事物交到唐翳手裡，“拿着拿着，好不容易有件能讓你師父看得上的東西，給——”

唐翳莫名被他在手裡塞了個東西，又聽沈纓主動去問那東西的來曆，料想它是不凡的，忙遞回去給他。

絕塵子卻将雙手藏到背後，死活也不接了。

唐翳無法，隻得将東西放到地上。

沈纓忽道：“昀昔，前輩送你東西，你就拿着。”

唐翳這才聽沈纓吩咐，把那東西收下了，規規矩矩向絕塵子道了聲謝。

絕塵子大手一揮：“不必謝。讨好你就是讨好你師父，我樂意至極。”笑嘻嘻的湊臉過去，“你叫昀昔。嗯，昀昔是你的名還是字？”

“表字……”

“姓什麼？可有什麼有趣的小名？”

唐翳見識過他先前的行止無端，此刻看到他靠近來，莫名有幾分緊張：“唐……唐翳。”

絕塵子笑道：“叫唐唐翳啊，這名兒果然有趣。”

唐翳更正：“是唐翳。”

“史唐翳？”絕塵子摸着下巴，“這名兒可有些古怪了。”

唐翳：“……”

沈纓沉吟片刻，忽問道：“市集在哪裡？”

絕塵子“哈”一聲笑，跳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我就知道你對這個感興趣，走走走，我帶你去。”他說完，樂颠颠的要去牽沈纓的手。

沈纓一甩袖，避開他的動作：“你帶路。”

絕塵子無奈的聳了聳肩，想到沈纓總算答應與他同行，臉上頓時又喜滋滋的，殷勤的替她牽過馬。

一時，沈纓與唐翳各自上馬。

唐翳看絕塵子孤身一人，剛想問他是否要上馬。

絕塵子揮了揮手：“你們隻管騎馬，我用的跑的。”

唐翳正想說，人力怎麼跑得過馬力。但見絕塵子伸手，在兩條腿上各貼一隻甲馬，然後喃喃念道咒訣，一陣風平地掠過。

絕塵子邁動兩條腿，大步往前。

唐翳隻覺得身側一道黃影飛過，蓦地帶起一陣勁風。

風過後，沈纓對他說了句“走”，縱馬揚鞭，絕塵而去，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