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紫淵照例在劍舞坪教唐翳習劍。
唐翳将準備好的點心送過去。
紫淵看那不過哄小孩的玩意,也情知他是一片好意,便伸手接了,又留意到他平日裡打扮樸素,今夜腰間卻多了一件佩飾,不由多看了兩眼。
隻見那佩飾質地奇特,衣袂拂動間時常有金光流轉,十分顯眼,再細看來,上面隐顯出繁複的淺色道家咒文,與天若宮慣寫的咒文并不一樣。
紫淵閉目思索片刻,方才辨出他腰佩的材質,劍眉微挑:“昀昔,你身上的佩飾何處得來?
唐翳一直跟随他習劍,口中雖仍叫他師叔,心中卻隐隐将他認作第二個師父,聽見他問,便将去西王母瑤池,遇到絕塵子一事說了出來。
紫淵待他說完,靜了有會,才展顔笑道:“不想昀昔師侄竟是如此福緣深厚之人。”
唐翳聽紫淵提到福緣,又想起絕塵子與沈纓都曾批他命格太弱,心頭澀然,苦笑一記:“唐翳一生,豈能跟福緣二字沾邊。”
紫淵搖頭輕笑:“瑤池仙境,并非人人均可見到的。那位絕塵子道友,鑽研各種秘術,行蹤不定,更是我輩當中不可多得的高人。”
唐翳聽他在言語中對絕塵子頗為推崇,奇道:“師叔也知道那位道長?”他與絕塵子接觸不久,隻覺得此人特立獨行,行事稀奇古怪,時常不按常理,心中對他疑問實多。
紫淵颔首道:“那位絕塵子前輩于江湖道派人士中名聲極大,我雖在天若宮上,卻也有所耳聞。據說他曾是中土大王山莊門徒,後來因太過随性,不願受約束,這才離開師門。此後一直在江湖上走動,行事雖有些乖張離譜,卻不曾背離正道。”
唐翳忍不住問道:“那位道長本事大得很麼,比之天若宮又如何?”
紫淵淡淡一笑:“我身在天若宮,不敢妄評其他道學流派的好壞,不過中土大王山莊向來以批命轉運之事馳名。看他以金雕蛋殼制出這枚六合轉運符,又用紅繩以金剛結的方式打了絡子鎖靈,便知他功力深厚,确實是有真本事的人。”
唐翳心想:那絡子可不是絕塵子打上去的。靜了靜,又問:“這道符叫六合轉運符?”
紫淵點頭答道:“所謂六合轉運,便是利用六合八荒有利的局勢,強行扭轉運勢,讓人立于有利之境。這樣的符,堪稱我輩中人的吉祥保命符。”
唐翳幼時讀孔孟之道甚多,現在縱然轉了道學,仍有些固定思維,覺得轉運批命一事不過是江湖騙子所為。聽紫淵這麼說,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絲不置信的神情。
紫淵仰首,迎着山上的清風與明月輕吸口氣:“道家講究時與運。時是大勢,隻能順流度之,運則有因果在内,三分天定,七分人為。很多人以為,運是不可求不可控的,實則運中有更多人為因素,隻是常人無法遇見罷了。比如一地塌方,路人本該經過此地,卻因扶路上長者而慢了行程,避過一劫,這便是他的運。然則運的本身卻仍是因為他看到長者負戴于道路,而動了恻隐之心。你說是麼?”
唐翳一怔,頭次聽說這番定論,隻覺得紫淵的講述不無道理,因此又點了點頭。
紫淵淺笑了聲:“所以,倘若有人能以道術,調動時運,那麼這個人必然是可以審時度勢,心思極為玲珑剔透之人。光是這份透徹,便是我輩修行學道之人一生所要追求的。”
唐翳想了想,又問道:“師叔,既然運可以改,那人的命格是否就是天定,終生無法更改?”
紫淵沉吟片刻:“命格除了人的後天的努力之外,更多受人出生之時的時辰氣候星象風物以及家族背景等因素影響,确實比之時運更加難以改變。不過道家講究運命雙修,所謂修道,最終修的就是人一生的運和命。倘若得道,命格自然也是可以修改的。”
他垂眸看着唐翳:“昀昔,修道之人,心清如水。縱然時局變更,命途多變,也應坦然處之才是。”
唐翳仰首看着他,隻覺得紫淵目光溫和,話語間雖輕描淡寫,卻大有撫平人心的力道,心中不由一寬,也平靜下來。
世事變化無常,難以掌控,倘若未來當真避無可避,也唯有放寬了心思,方才過得舒心。
又閑聊了一陣,紫淵料想唐翳休假歸來,一時也無法收心在劍術上。況且少年人的心性,多半是喜愛熱鬧的,玩了幾日,怕是把先前所學的也丢了七八分,因此,并不急着給他講授新課,隻令他先去将之前所學的劍法演練一遍。
唐翳這幾日在沈纓的陪同下,已将這套劍法拆解了不下十數遍。
此刻依着順序一套劍法舞下來,爾間竟沒有忘掉一招一式,出劍遞劍的手法也比先前老練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