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刑警安靜地盯着大屏幕。
“還有我要提醒一下,他們沒有挖坑埋她,而是直接将萬穩放在一現成的低窪處,然後用旁邊枯枝爛葉蓋住了。”祁笠說。
“你确定嗎。”何醞注視着顯示屏。
“對,十分确定。從車墊處采集來的證據,上面有蕨類的痕迹,這種蕨類生長在低窪處,背陽。”祁笠說。
祁笠将分析出的孢粉、其他雜質,又如何從林業委員會得知橙紅色桂花隻在城西郊區别墅群一帶栽種,讨論了郊區更遠處的深林裡的蕨類、水杉、竹子等植物的種類,一五一十地講述給了在座的刑警。
第二天,祁笠再次接到副隊長的來電時,“祁教授,你可真神奇,我們找到了萬穩。”
一輛銀色瑪莎拉蒂馳騁去往郊區的公路上,祁笠聽着導航語音播報,“下個路口左轉,距離壹和五公裡,您即将錯過最佳桂花觀賞期。”
祁笠左轉進入桂花公路,他将四扇車窗全部降下,吸了吸鼻子沒有聞到,右打轉向燈換到最右邊車道,“淡了。”香氣比上次途經此處時更淡了,心想:白色桂花香氣本不濃郁,又過了最佳觀賞期。
他按照模拟地圖行駛,途中每一個标志、每一條通道,是他夜以繼日分析計算得出的結果。親自實踐、親自驗證這份模拟地圖的準确性,每經過模拟地圖上的一個标志、一條道路,會心一笑,腦中有一瞬浮現出大學時師哥的模樣。
車輛距離藏屍地點越來越近,模拟地圖尚未出現一絲誤差,祁笠微微點頭似對結果比較滿意。如果師哥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想起這些祁笠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穿過竹林,繼續深入樹林,祁笠将停靠在警車旁邊,下了車,按照地圖向坡上爬去,跨過警戒線,目光定格在正在收集證據的法醫旁邊的白杉棘。
何醞走向前來,“發現了一部手機。”
祁笠應了一聲,直徑走向屍袋,拉開拉鍊看了一眼,面目全非,腐爛不堪,面部的透明膠帶已脫落,雙手依舊捆綁在胸前,雙腳上的繩子緊鎖着。
“這部手機。”何醞見祁笠正在查看屍體,從法醫那裡直接将手機拿回,走到祁笠面前遞給他。
祁笠起身目光正對眼前之人,一女人凜冽的聲音從腦中一閃而過,霎時間,祁笠身體發顫,向後趔趄了一步,何醞迅疾扶住他的雙肩,“小心。”
祁笠一怔,臉色發白,神色複雜地望向何醞。
祁笠沒有接手機,又将屍袋的拉鍊拉好。
愣了神,那女人的臉上流下幾滴淚,手裡緊握牽狗繩,青筋暴起,恨鐵不成鋼地怒視雙膝跪在地上的男孩。
男孩哭着拽住女人手腕,全身顫抖着,鮮血順着白皙纖細的雙臂滴落在白色地毯上,後背的白T恤早已被鮮血浸濕,“媽,你别去找他,我聽你的話,我都聽你的。媽,我求你了,别去,别去……”
深林的陰沉、深邃引來一陣秋風的涼意,祁笠回過神來,走近窪坑,指着坑旁一堆落葉,“是那些落葉蓋住了屍體嗎。”
“對。”蹲在旁邊收集土壤樣本的姚法官擡頭看了一眼,繼續手中的工作,“祁教授,真神人也。”
“如果沒記錯的話,通過生态學進行痕檢的技術尚不成熟,在國際上這方面的技術實操起來極其困難,涉及植物學、孢粉學、地理學、統計學、數學、環境學等各個學科,每一環節都需要學界内的各個專家協同,世界上利用該技術成功偵破案件的寥寥無幾,距離現在最近的那個國外謀殺案也是幾年前了,再久一點是四十多年前的國外的案件。”姚法醫說。
“啊,苗局什麼時候挖人嘞。”旁邊另一個女法醫說。
“祁教授,請問您是如何一個人完成六位專家的工作的。”姚法醫正低頭收集土壤,蓦然間站起身,一手握着拳頭,舉在祁笠面前。
“啊……不是一個人,有團隊。”祁笠說。
确實還有一支團隊,那是由普海大學師生組成的團隊,而這支團隊在關鍵時刻已經跑到一千八百公裡以外的荔州的某山區了,還剩一位李助教,睡夢中被祁笠喊進實驗室,天天蓬頭垢面、前前後後地跑腿、做實驗,一人搞定五人的工作,黑眼圈又深了一層。
何醞站在旁邊,目光掠過秋風落在祁笠身上,視線在他的臉上遊走,一少年的小虎牙調皮地探出頭來,陽光照射下顯得更加潔白,“地理當然不一樣喽,攀登納維亞山、安第斯山都離不開地理。”少年拍了拍胸脯,繼續說:“地理課堅決不能睡!”
“什麼時候帶我們參觀參觀你們的實驗室,還有……”倏然,何醞撲哧一聲打斷了姚法醫,“何隊,你笑了?”
“沒有。”何醞迅疾将目光從祁笠身上收回,轉身走向副隊長。
“是何隊笑的,你也聽到了,對吧。”姚法醫蹲下身,拿着小鏟繼續收集證據,腦袋探向四周、身軀卻頻頻靠近旁邊的一位小刑警,“我沒有幻聽,你也聽到笑聲了吧,何隊笑的。”
“聽到了,是何隊笑的,你能别再擠我了嗎。姚法醫。”小刑警說。
“我就說嘛,這深林伸手不見五指似的,陽光也沒得,陰森森的,怎麼會有笑聲。”姚法醫聳了聳肩,腦袋伸向屍袋,歎了一聲,“萬穩,挺可憐的。手腳不能動,也不能呼吸,一個人躺在這深林裡,聽着四周的動靜,想睜眼睛看看卻發現四周一片漆黑,你說,她得多絕望、害怕啊。”
“祁教授說,她是窒息後被藏在這裡的。”小刑警說。
姚法醫擡頭張望四周,翕動着嘴唇欲要喊祁教授,發現他正在紅鐵杉附近收集土壤。
幾位刑警将萬穩的屍體擡下坡,其他人員陸續撤離了現場,副隊長連同一小刑警留在最後撤警戒帶,地勢有點斜坡、踩在腳下的枯枝落葉發出沙沙聲,小刑警剛将警戒帶遞給副隊長,腳下一空,“哎……”整個人屁股着地向旁邊滑落一丈遠。
副隊長迅疾向前跳躍,一手抓住旁邊的樹木,一手抓住小刑警的後衣襟。小刑警一手撐地,一手拽住旁邊的藤根,借力站起身時蓦然間被藤枝上懸挂着的一條金燦燦的東西吸引住了,眼珠瞬間睜得滾圓,用手指向它,“彭副隊,你看那是什麼。”
副隊長勁力将小刑警扶起來,一手抓住旁邊的藤蔓,一手勾起挂條,“像是黃金項鍊。”
副隊長雙手将鍊條鋪開,又在小刑警胸前比量一番,搖了搖頭,“伸手。”
又在小刑警手腕比量了一番,點了點頭,“應該是手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