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一陣嗖嗖聲響,何醞右腳點地,就要縱躍而起之際,聽得一低沉之聲,“王良。”聲音不大,瀑布發出的巨響彌蓋了低沉之聲,但還是引起了何醞警覺。
隻見蔣煥一手撐着硬石,一腳點地,迅捷躍下高埂,直奔瀑布方向,山風吹曳着短發,僅一瞬,蔣煥已奔出幾丈遠。
何醞反應極快,松開藤蔓,一腳點地,飛躍而下,疾奔向蔣煥,“王良,在哪。”
“瀑布後面!”蔣煥說。
“蔣刑警!何刑警!”楊遠、俞沉一臉疑惑地喊了一聲,顯然,他們并未聽見。
蔣煥、何醞一躍一縱,一飛一跳沖進瀑布後方,瀑布後方正中間一洞口赫然矗立,約莫一丈寬,蔣煥凜冽一聲,“果然。”
果然又是一洞穴,隻是該洞穴通往哪裡,王良為何出入此處。
何醞、蔣煥走向洞穴深處,視線越來越暗,以免打草驚蛇,何醞并未開電燈,從衣兜掏出手機,将亮度調至可視狀态,借着微光輕聲走向前方。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距離瀑布多遠了,何醞發覺瀑布聲響消失了,微光掃視周邊,眼前的分岔口使他一怔,一共五口洞道,洞内沒有小溪,更未聽見水聲,洞内幽靜黑暗,極其冷森森。
“分開,我去那邊。”蔣煥一手執着手機,走向一側。
何醞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凝色一聲,“明天再繼續。”說完轉身原路返回時卻頓足了。
“王良,我追了很久。”蔣煥沒有頓足,繼續走向洞道。
“不急一時,紫蔓山地勢複雜,現在不宜繼續追捕。”何醞走向蔣煥,“外面已經黑天,王良既然進了此洞,就說明離藏身窩點不遠了,明天帶上當地向導,會很順利。”
“正是藏身窩點不遠,更應乘勢追擊。”蔣煥生冷一聲。
“你不要命了?!”何醞沉冷一聲。
“逮捕王良是我的任務!”蔣煥毅然一聲,踏入了洞道。
“朱隊是你什麼人。”何醞疾步上前,擋住蔣煥的去路,俯視着他。
“我師父。”蔣煥說。
“既然是你師父,你是不是應該謹聽師父之言。”何醞說。
蔣煥赤着眼睛點了點頭。
“來荔州前,你師父托我一件事。”何醞盯着蔣煥,“他說,何隊,必要時保我徒弟,他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蔣煥握緊了拳頭。
何醞收回餘光,繼續說:“雖然我不知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既然答應了朱隊,你的安全我會負責到底。”
“不用。”蔣煥停頓了一下,“謝謝。”
“必要時保你,現在就很必要。五個洞道,通向何處。王良是否在某個洞道内埋伏,是否攜帶槍支彈藥,同夥又有多少。”何醞停頓了一下,視線落在蔣煥身上,便衣空蕩蕩的裹着身軀,脖頸細長,雖清瘦了些,但比祁笠好不了多少,繼續說:“你今天進食了嗎。”
蔣煥不語。
何醞繼續說:“此刻,你、我,身上沒有一口食物,保暖、儲存體力,怎麼解決。”
蔣煥不語,繞過何醞,疾步走向洞道深處。
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起,何醞一手從腰間掏出銀铐,咔嚓一聲,手铐另一端已禁锢了蔣煥的手腕,緊接着又咔嚓一聲,手铐一端禁锢了自己的手腕,突如其來的變故,蔣煥尚未做出反應,隻聽得悠然一聲,“蔣刑警,适可而止。”
蔣煥赤着眼盯視何醞,“松開!”
“走了。”蔣煥掙紮着,何醞不理會,索性拽着他直徑來時路。
“何醞!”蔣煥雙目赤紅,聲音低沉有力,“我必須找到王良,快解開!”
“我說了,明天找。”何醞的一隻胳膊斜向後,顯然是蔣煥拉扯導緻的。
哐當一聲,蔣煥蓦然攀上何醞後背,左手試圖勒住脖頸,右手搶摸衣兜尋找鑰匙,兩手幾乎同時而出,速度極快,動作極敏捷。
何醞敏銳察覺蔣煥的動作,躲閃、拆招,一來二往,興許因自己略微高于蔣煥,輕而易舉地反将一軍,右手禁锢着蔣煥脖頸,左手揿着蔣煥右手,“老實點!”
蔣煥勁力掙脫禁锢,左右細腿交替後踢何醞腿部,屈腰後擊何醞腰部,動作順滑勁猛極快,何醞一一拆招,化為空襲。
身前之人實屬難纏,何醞再次勁力緊勒蔣煥脖頸,同時左手再次加力反剪,深沉一聲,“蔣煥!”
不知過了多久,何醞發覺身前之人一動不動了,也許已經冷靜下來了,緩緩松開蔣煥,挪到一側,借着微光注視着蔣煥,霎時間,怔在原地,隻見蔣煥眼眶濕潤,僵立着,神色極其複雜。
“我有一個小師妹,八年前失蹤了。我們找了八年,無論怎麼找怎麼尋,也沒有找到絲毫蹤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可是……”蔣煥停頓了一下,眼眸猩紅,铿锵有力,一字一頓,“百山祖走私案王良,也許……也許知道。”
何醞一手插兜,凝神注視着蔣煥,“知道什麼。”
“小師妹的下落。”蔣煥聲音發顫。
“你怎麼确定王良知道她的下落。”何醞淡色一聲。
幽靜漆黑的洞穴閃着微弱的白光,指關節發出咔咔咔聲響,蔣煥死死地攥着雙拳,青筋明顯突起,皮膚更加冷白,雙目赤紅冒出一股極寒犀利冷氣,“王良對她實施暴力、霸淩、敲詐勒索,整整一十二年!”
何醞霎時一怔,眼睑微動,神色驚異,似無呼吸之聲。少頃,茅塞頓開,獨自思忖着,公安信息管理系統,王良一夥打架鬥毆,對方是五名初中生,對其中一名女生實施暴力、霸淩、敲詐勒索,長達十二年,為了保護未成年,系統抹去了被害方的信息。
何醞說:“明天。明天,我會押着王良送到你面前。”蔣煥不語不動,何醞繼續說:“現在,你跟我走。”語氣極其堅定。
“她失蹤不久前,王良出獄了。我們追了王良八年,現在,他就在前方,你讓我怎麼往回走!你讓我怎麼放棄!”蔣煥顫着音,音色沙啞,“縱使前方亂箭穿心,槍林彈雨,我也不能停下,我必須去!何警,解開!”
“萬一不是王良,你豈不是白費了性命。”何醞說。
“我笃定,就是他,即使不是王良,他也知道些什麼。”蔣煥毅然着說。
“明天,亂箭穿心,槍林彈雨,滾石落石,也阻擋不了我押着王良送你面前。”何醞又看了一眼手機,憂心忡忡,思忖着,祁笠不知怎樣了。一手押着蔣煥,硬拽着他走出山洞。
何醞一出洞口,松開了蔣煥,拽着他從瀑布後面走出,月光灑落水潭,水面閃爍着星星點點,瀑布落水的轟隆巨響中隐隐約約聽見極其熟悉之音,“何醞。”
何醞打開手電筒,一束光投向聲音之源,祁笠正站在山溝石畔之上眺望瀑布,蓦然間輕舒一口氣,神色安定了下來。
祁笠見何醞向他走來,隻是後面跟着一人,銀铐将他們連接在一起,祁笠内心不知怎麼了,越是看清手铐,内心越不知所措,吃錯了?嫉妒了?不,絕對不是。可……那又是什麼。為什麼在意這種小事。少頃,一聲輕音嗡起,“天……黑了。”
也許确實天黑了,何醞并未發覺祁笠神色異樣,“下山。”
何醞繞過孟希,同祁笠并肩而行,蔣煥跟随其後。
“何刑警,你們,戴着……手铐嗎。”孟希詫異一聲。
“他會亂跑。”何醞一臉淡色。
“啊?他不是救你們的蔣刑警嗎。”孟希偏頭盯着楊遠、俞忱。
“是。”俞忱回應一聲。
“警察铐警察嗎。”孟希、章若雲一臉詫異地齊聲而出。
“何醞,你放開蔣刑警。”祁笠一手按住了何醞的肩膀。
“不放。”
祁笠眼眸一動,縮回了手,邊走邊獨自思忖,楊遠說,一出洞口,何醞和蔣煥不知怎麼了,瘋了似的直沖瀑布後方,但是溶洞内他們提及一人,王良,是發現王良了嗎。可是不見王良,卻見何醞铐着蔣煥。
祁笠說:“他就是一路追捕王良的刑警嗎。”
何醞嗯了一聲。
祁笠似乎明白了什麼,可是什麼樣的理由逼着何醞用上了銀铐,祁笠想着想着,回眸望了一眼,月光灑在蔣煥身上,月色雖暗,但模糊的輪廓,仍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隐隐約約,他的英俊依舊讓人久久無法忘卻。
祁笠停下腳步,凝神一望,他的雙眸渙散無光,甚是黯然神傷,英俊清瘦卻透出一股惘然若失之态,失了神似的地跟在何醞身後,一趨一步。
祁笠不再回眸,而是瞥了一眼何醞,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于如此。
星月漸亮,夜色漸深,紫蔓山水簾度假村篝火猛烈燃燒,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熱鬧非凡。
一群身穿少數民族服飾的人繞着篝火圍成一圈,雙手合十面向火焰,祁笠從一旁路過,聽見他們沉吟着,“請保佑邢玖平安無事。”
“你好,請問,你認識邢玖嗎。”祁笠頓時一驚一喜,駐足一旁,等着那人祈禱完畢。
“不認識。隻是,大家都在尋找邢玖,找不到,然後舉辦了這場篝火。”
霎時間,祁笠内心咯噔一聲,“你們,竟為了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特意舉行篝火儀式,為他祈福。”
篝火熱烈,紫蔓山的人們純真樸實,觸動着祁笠的内心,照亮了紫蔓山的黑夜,也溫暖了初冬。須臾,從衣兜摸出手機,“所長,邢玖已經找到了,被他的家人接走了。”
“祁教授,我沒聽錯嗎。”電話那頭傳來所長震驚的聲音。
“對,沒錯,今天在山上,見到了邢玖……”祁笠說。
“嗯……嗯……我知道了。剛好,不用再等市區的消息了,我現在就去通知市區的人。”電話那頭的所長長舒一口氣。
祁笠挂了電話,欲要翕動唇瓣,但見人們圍着篝火祈禱,極其用心、極其虔誠,他終究閉了口,不想打破這美好的氛圍,心中喃喃着,“邢玖,願你平安順遂,洪福齊天。”也許明天,所長自會通知他們,邢玖已找到。
“何警,解開。”從山上下來,蔣煥一路無聲無息,極其安靜,此時竟開了口。
“解開後,你作何打算。”何醞說。
“不會上山,明天再追王良。”蔣煥唇瓣一張一合,目光卻投向篝火不遠處的長椅一側,神色異常,瞳孔驟縮,眼眶氤氲,水珠似要沖出眼睑。
何醞尋着蔣煥的視線,投向長椅,人頭攢動,并無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