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入禦書房,父皇開玩笑問她:“昭兒為什麼看這些書?旁的女孩子都看女戒女德。”
“我是父皇的長子,我不一樣。”小時候,東方昭這樣回複他的父皇,惹得父皇哈哈直笑。
如今她卻不會再這樣回答,她道:“弟弟年幼,我得為父皇分憂,擔起教導弟弟的責任。”
“好好好。”皇帝連說了三個好字,将東方昭摟到自己膝上,他感慨,“昭兒聰慧,就是可惜不是皇子。”
東方昭如今已不是當年稚嫩小孩,她昂起腦袋,對上父皇那帶笑的眸子,因為自己是公主,才能得他毫無保留的寵愛。
“父皇,昭兒是皇子,父皇還會這樣喜歡昭兒嗎?”東方昭問。
皇帝愣了下,随即大笑出聲:“昭兒讨喜,父皇怎可能不疼昭兒。”
天家親情,東方昭是信的,但東方昭清楚,父皇最器重的永遠不會是她。
皇弟三歲那年,剛顯露出一點小孩的聰穎調皮,皇帝大喜過望,直言四皇子聰慧過人,定然能撐繼大統。
此話一出,立儲一事再無争議。
母後很是高興,她抱着東方昭,說:“隻要潛兒平安長大,我們母女不用再處處謹慎如履薄冰。”
那時的東方昭已對權利有初步認識,她颔首。隻是她心中仍舊橫着一團迷霧,她不懂,為何所有人,都隻将那個乳牙還沒長齊的小孩當做救世主。
隻因為他是皇子?
儲君年幼,太傅倒是便宜了東方昭。她整日候着段太傅,便少去禦書房了。
多日未見,再看身量拔高的她,父皇笑着問她:“昭兒以後想嫁個什麼樣的夫君?”
時年東方昭十二歲。
她知道出嫁代表着什麼意思,就像母後嫁給父皇,就再回不得原來的家了。
“昭兒不嫁,昭兒要一直留在父皇母後身邊,為父皇母後分憂。”
話雖如此,東方昭心中明白,過幾年她便說不得這些話了,她怅然想着,過些年,她會選個宗室或侯爵公子嫁了,有自己的公主府,卻是進宮都得提前通報。
不止是她,就連她的驸馬,都不能在朝中身居要職。
權利這個詞,似乎與公主身份生來相悖,她再努力,都比不上生來即是皇子的四弟。
那日皇帝或許隻是開玩笑問了句,東方昭卻開始為自己物色未來驸馬。可是卻一直沒有合适的人選,她不會選擇世家閑散無所事事的公子哥,也不會選滿口禮教的讀書人,更不喜空有蠻力的武将。
時間并不等她勸服自己,很快就到了她十五生辰這日。巧的也是,這日也是科舉殿試最後一日。
她看到父皇滿面春光走出,她好奇往裡探了眼,裡頭有一人,單是站在那兒,就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那人面熟,東方昭一時看久了,被發現,視線對上,那人眼眸含笑,大步朝自己走來。
“臣謝琰,見過殿下。”
謝琰,她聽父皇說過,是個狀元之才,觀他今日神色,想來他就是新科狀元無疑。
“你多大年歲,可曾婚配?”
謝琰愣了下,搖頭:“微臣年二十有四,功名未成,尚未成家。”
他雖年輕,也是比自己要年長上近十歲。東方昭搖搖頭,放棄了這塊近在咫尺的硬骨頭。
“殿下?”謝琰也沒想這個方才還一臉天真的公主殿下,在自己回答後卻是失望搖頭離開。
他擡步跟上,卻怕失禮,隻追了幾步就停下。
回去後,東方昭才記起謝琰是何人,二弟擇伴讀的時候她見過他。不過是匆匆一眼,這些年她早就忘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她與他竟還有意料外的緣分。
正月初折春宴上,東方昭好不容易擺脫命婦的好意,漫無目的在皇家别苑走着。
忽聽到前方傳來男女交談聲,聲音熟悉,東方昭屏退左右,鬼使神差走上前去。
聲音的主人一個是二公主,她隻比自己小兩歲,也是快到了可議親的年齡。隻是令東方昭沒想到的事,那向來恪守成規的二妹妹,竟會私下見了外男,還說出那樣大膽的話。
而那被她攔住訴說愛意的,赫然就是謝琰。
謝琰面上挂着無奈,盡力同二公主維持距離。聽到腳步聲,回身見到大公主走近,謝琰面上明顯慌亂半刻。
東方昭瞥了眼二人關系,最後将視線落在面頰通紅的二公主身上。
“聽聞母後那新得了幾串珠花,去得遲了好樣式要被其他妹妹挑走了。”
二公主也不傻,她聽得出東方昭是在為她緩解尴尬關系,她擡眸瞥了眼避她如蛇蠍的謝琰,不甘地輕哼一聲,同東方昭道謝離去。
“恭送二殿下。”
二公主一離開,此處便隻剩東方昭二人。
“二妹妹找你何事?”東方昭問。
“沒什麼,恰好遇上,二公主也隻是問了微臣幾個問題而已。”謝琰道。
“是因為西北邊境問題?”
謝琰略吃驚擡眸,颔首:“是,二殿下也是憂心……”
和親嘛,聽說北邊蠻子粗俗魯莽,又不是皇位,父死子繼對自小在禮教熏陶下長大的公主而言,還是太驚世駭俗了些。
東方昭從不擔憂自己會被送去和親,但她沒想到二妹妹竟會杞人憂天至此。她問謝琰:“她的憂慮,你可願解?”
“微臣剛考得功名,這項上人頭還要。”謝琰忙拱手。
東方昭被他的話逗笑,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這樣拘禮。謝琰出身并不低,雖比不得宗室權貴,也是世代書香。
比起尚公主終身活在權利中心外,他應該更想在朝堂上,嶄露頭角。
“我會勸說二妹妹,謝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謝過大殿下。”
謝琰家世清白,年輕有為,樣貌端方又潔身自省。若不是年齡對她們而言大了些,估計各宮娘娘已派人過來試探。
“若本宮看上你了,你可願意?”東方昭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沖動了,自己這樣舉動,跟方才二妹妹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