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牽着漫天霞光籠了天地,窗前一支春花還未開放完全,傍着木色窗框在風中震顫。
沈汀倚在窗邊,實在百無聊賴,命案橫在她眼前,因莫名其妙的期望和不知何處來的一點責任感逃脫不得。方钰許是怕作為命案受害人的她再次出事,将她的房間安排在了他的對面。
從沈家回來後的整個下午,沈汀都頂着包得同饅頭般結實的頭看着蕭頌安捧着卷軸在方钰房内進進出出,咋咋呼呼地跑上跑下。
住客門皆是門窗緊閉,唯獨沈汀和方钰開了窗,方钰仍舊端着那副雷打不動的鎮定模樣,在案前拿着筆圈點。偶爾注意到沈汀望穿秋水的面,輕咳了一下,反而把窗開得更大了些。
蕭頌安入了窗框,朝方钰說了幾句話,激得方钰“騰”地站起來,兩人從窗下并肩行至門外,見沈汀将将跨出門檻,方钰留了一步,朝她道:“沈厭寐有消息了。我與予初先去看看。”
沈汀将邁出的那步縮回來,答了聲好。
他倆這一去便去了一個時辰,天色已晚,沈汀心裡壓着沈厭寐的蹤迹總不好歇下,在房内插着手踱步。忽而門外響起了極規矩極克制的敲門聲。
沈汀浸在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裡,驟然被吓得一抖。
暖黃的燈火将兩人的影拓在窗紙之上,一個粗胖佝偻,一人尖細筆直。那粗胖的人影隔着門道:“沈姑娘,方公子不久前為您點了壺茶。”
方钰?可他不久前不是才送了一碟糕點麼?
沈汀久不應答,小厮又将腰彎得更低了些:“空口吃桃花糕總有些噎人,方公子一片好心,沈姑娘還是莫拂了好意。”
沈汀:“……”
“那進來吧。”
門吱呀開了,被隔絕的人聲擁着兩人進來,沈汀才發現那個身影尖細的人是個小巧的姑娘。小姑娘抱着木匣走來,迎面先朝沈汀奶呼呼問了好。
那略微佝偻着的男人見門開了,朝沈汀鞠了一禮,安靜地穿着那身黑白衣裳晃蕩着退了下去。
茶博士年歲小,一個人背了木匣子從酒樓走來,費了不少力氣,等沈汀坐穩,便極快地拿出茶碾、石磨、茶臼等茶具,等風爐的火徐徐升起,将一小團茶餅放在火上烘烤時,才分神同沈汀說了第一句話。
“這茶從午時便預定了,娘子真是好福氣,有人将你放在心上,怕你頭疼,睡不着。”
“是麼?”沈汀苦笑了一下,要是你知道我莫名其妙抛棄奶茶空調火鍋和清白人生到了這個鬼地方,你也會覺得我命苦……
小茶博士技巧熟練,碾茶、候湯、點茶、分茶一氣呵成,隻是可能太絲滑了,小茶博士也很興奮,那綠油油的茶湯頂着跟沈汀頭上饅頭似的茶沫送至沈汀眼前時,茶身耐不住颠簸,“咔”一聲裂了。
沈汀同茶博士面面相觑,兩人都有些尴尬。
“呃,這茶——”
“哐當”一聲,小茶博士又沏了一壺,并一臉期待地看着沈汀,好似她隻要一拒絕,茶博士的心分分鐘就能碎成百八十片然後把沈汀的同理心紮穿。
“姐姐喝一口吧,這茶加了川芎,白芷,能甯神的。”
一片心意啊,沈汀拿出喝中藥的氣勢喝了一大口,回味果然——比命還苦!
雖然沈汀牛飲糟蹋了茶水,但小茶博士還是樂呵呵地拿出一張紙和一根炭筆,央求道:“姐姐幫我寫個好評如何?就寫個'好'便可以了,不然我師父又要說我的茶沒長進了。”
沈汀瞧着她的模樣,想起自己剛入殡葬行業的時光,雖然縫合屍體縫得一塌糊塗,但厚着臉皮把屍體推出去給師父看的時候,心裡還是希望能得到一點認可的。
況且孩子嘛,來日方長,沈汀砸了砸嘴,不慎被苦得又一激靈,剛落筆時,看見紙張左側豎着印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會仙酒樓。”
她福至心靈地一問:“前些日子是不是有個沈家叫了你們酒樓的外賣?”
小茶博士就盯着她的筆了,愣愣答道:“我不知道呀,我隻負責跟着師父後面學茶。”
沈汀在紙上畫了個大大的“女”字,剩下半邊“子”落在一側,點出黑眼圈似的小點,就是不繼續,沈汀琢磨着繼續問:“那顧田埂,顧大娘,你有印象嗎?”
小茶博士點點頭:“知道呀,她是我們酒樓裡的焌糟。”
“那——”沈汀耐着性子,炭筆在紙上落下最後一橫,門外不知什麼情況,一陣妖風吹熄滿堂明燈,四周忽然便靜了。
“娘……娘子……”
沈汀聽見小茶博士怯生生地喊她,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自燈被吹熄的那一刻起,如淵的恐慌感連帶着劇烈的疼痛給了沈汀悶頭一棒。
沈汀仿若被鋼線穿了全身,将她一舉一動都緊緊束縛,一呼一吸都疼得發昏,她明白是有人故意作妖,不管那人的對象是不是她,不管她喝茶熄燈劇痛是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