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就是巧合！

沈汀咬着牙，喉頭一陣腥甜，她攥緊了顫巍巍的小茶博士，咬牙切齒地說：“别怕，先跑到門外喊一嗓子殺人了！快！”

她話音剛落，呼吸間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小茶博士還愣着在她身側，剛剛那道極克制極有分寸的聲音引起敲門聲再度響起。

沈汀微虛了眼，想要看清是誰。

門縫吱呀一聲開了，黑白人影從門前一晃而過，接着明燈大亮，暖光裹着一個颀長人影落進沈汀的眼睛。

小茶博士終于放開了嗓子：“殺——”

話還沒脫口，小茶博士的嘴便猝不及防被兩隻手捂住了，往左看是面如菜色的沈汀，往右看則是看起來兇巴巴的方钰。

沈汀虛弱道：“好孩子，是熟人。趕明兒我親自去酒樓給你好評……”

方钰的手覆在沈汀手之上，粗糙，溫暖，連同剛剛的人影一并作了沈汀的救生圈，讓她從将死的恐慌裡短暫浮起。

方钰小心翼翼地松開手，幹幹道了聲失禮，便往沈汀方向挪了一步，讓沈汀半靠在他身上，當手指恰恰摸上沈汀虛浮的脈搏的那刻。

樓下卻突然爆喊了一聲：“殺人了！！鬼殺人了！！”

一張紅手印仿若長了腿似的，在搖曳的昏燈中一路爬向了二樓，期間不少人眼睜睜看着血紅的手印忽然浮現在自己腳下，仿若立刻要從地闆上掙紮出來生出無數根指頭要将他們拖下地獄似的，人們的雞皮疙瘩在一瞬間炸了，尖叫着湧到一個角落裡。

還有一部分膽子大的，操了刀卸下了桌子腿兒，瞪着眼睛，就跟了上去。

血手印越來越淺淡，最後仿若成了一根小鬼的紅線，從地闆上蜿蜒進了客房内。

門還虛掩着，燭火甚至都還未點明，住客把膽子提到嗓子眼，深吸一口氣，一推開門，便見一個虛弱女子虛睜着眼，奄奄一息地趴在桌上，另有一個男人隐在暗處，仿若靠山似的怵在一旁，伸出一隻手壓着女人的手腕，另一個白臉的小女孩正瞪着一雙眼睛看着他。

三人不苟言笑，三人面色蒼白，三人……

“是鬼啊！！！！”住客面着這一沖擊，内裡憋的一口陽氣全然碎成了輕飄飄的粉塵。

“什麼啊。”蕭頌安提了佩刀上樓，一把推開腿軟的住客，搶先進了房。

火筒被他一吹，映亮了蕭頌安略顯淩厲的眼，就在這悠悠燭火即将點燃的那刻，風中又是一顫，這次是蕭頌安捂住了小茶博士的嘴，歎道：“我的姑奶奶哎，你又怎麼了？”

小茶博士顫抖着将腳後撤一步，流淚道：“我踩到東西了……我不要好評了，你們放我回家好不好嗚嗚嗚嗚……”

天邊劈了道雷下來，雲層漸厚，妖風混着急雨吹進來，客棧内青燈彩帛晃作一團，撲哧又滅了好幾盞燈。

樓下的驚叫聲此起彼伏，蕭頌安有些急了，住客的近百張嘴從未消停過，再鬧下去，玉帝來了也得蒙了幾身鬼衣裳走。

于是一柄銀亮的長劍如同天王的寶塔般被蕭頌安舉起：“何人再敢無端喧嘩，立擒！”

方钰拿出提刑官的玉制腰牌，打算出去安穩人心時，卻感到身後一緊，他回身看，卻見滿頭大汗的沈汀拽住了他的一角衣擺。

此刻沈汀再度陷入昏迷，樓下住客的議論聲成了背景音，她從這些天大的字眼裡鑽過去，自己卻不知不覺化成了一碟小野菜。

銀瓶金酒觥籌交錯，飯桌上五色的菜肴被一張血腥的嘴咀嚼，沈汀被飯桌邊的大人挑揀。

“太瘦了，不好養。”

“聽說脾氣很差，怕不好教。”

“成績不夠好啊……還是換個孩子吧。”

沈汀沉默着被夾在尖細的筷子中間，條條框框勒得她幾近窒息。她很想大吼一聲，踢翻有她半人高的桌子，一張口卻是滿嘴鹹腥。

她後來确實掀翻了桌子。

方钰看着被她撕扯下的衣擺，沉默了一瞬，心道力氣這麼大，估計還能再撐會兒。

一方瑩潤的玉牌被高高舉起，方钰沉聲：“提刑司辦案。除去客棧雜役，其餘立即回房，不得随意走動，不可高聲喧嘩。”

一道閃電劈下來，蕭頌安似有所感，回了一下頭，沈汀不在原處，卻見她握着小茶博士剛剛踩碎的血珠花，又狠又疼地朝他們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