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钰是他們三人之中第一個站出來的,還沒走出兩步又被蕭頌安攔住了。
他拍拍方钰的肩道:“三天未曾合眼了,你先歇一晚,我一人去這一趟便好。”
方钰聞言,默默将他的手拍了下去,惜字如金道:“案子沒破,我睡不着。”接着便立刻随同秦主薄大步出了大門,夜間冷風簌簌,被方钰遺留在後方的沈汀和蕭頌安隻交換了一個眼神,三兩步撞入月色。
狗腿般貼在方钰身側的秦主薄被蕭頌安毫不留情擠開,方钰左肩一涼,右臂也被緊緊拉住,他看一眼笑顔盈盈的兩人,朝蕭頌安低喝了一聲“胡鬧”。
“胡鬧有胡鬧的好處。”沈汀朝方钰眨眨眼,眸中月光比春花燦爛。
方钰頭疼,看着沈汀有些松散的紗布,不知為什麼,忽然偏頭笑了,好像實在有些無奈,隻妥協說走罷走罷。
被推至一邊差點摔個狗啃泥的秦主薄抹了把臉上的水汽,看着前方把探案走得如春遊般充滿希望的三人莫名覺得很氣。
簡直氣得牙癢!
那蕭頌安憑什麼把他推到一邊,那方钰憑什麼老是那副清高模樣,那瘋子沈汀憑什麼就跟了他們探案!這大腿他都還沒抱上呢!簡直可惡!
小厮匆匆撐傘過來,将有人想要嫁禍方钰的經過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秦主薄才罵罵咧咧又調了好些捕快跟在他們身側。
“走那麼快!你們知道往哪邊走嗎?!”秦主薄悄聲小發雷霆,卻引得前面三人齊齊回過頭來,蕭頌安笑眯眯道:“那還真是不太清楚,勞駕秦主薄帶個路?”
邪惡笑面虎一亮獠牙,秦主薄就巴巴地上去讨好了:“這邊這邊,這邊請——”
前方霧氣幢幢,盡管街邊燈箱還在閃爍,卻早被渲染成了一團團大小不一的光暈,他們一行人走着,都能感到濕潤得有些粘膩的空氣附着在面上,天氣不爽快,使得人的心情也利落不起來。
沈汀此時跟在方钰身側,盤算此案解決之後的退路,蕭頌安也沒說話,吊兒郎當地走在方钰身側,而方钰則閑不住,同秦主薄了解了一下案情經過後,又開始和秦主薄讨論近些年在馬正民手下解決的案子。
他倆的聲音不高不低,尤其是方钰,聲音放緩了之後聽起來别樣的平和溫柔,沈汀眯一下眼,瞌睡蟲就扣了兩下眼簾。
“近幾年的案子處理得實在不太好看……方大人,這邊拐角……”
“咔!”
沈汀腳步一頓,瞌睡被這一聲音吓醒了一大半,一行人莫名其妙地就在這突兀的一聲裡停了下來。方钰踢開樹枝,有些抱歉:“是我把樹枝踩斷了,我們繼續走吧。”
秦主薄悄悄吐出好長一口氣,豈料這口氣剛吐了一半又被陰恻恻的歎氣聲哽了回去,他雞皮疙瘩全炸了,高喊道:“誰?!”
那歎氣聲卻仿佛長了一雙小腳似的,從他瘋狂跳動的脖頸血管上一路爬向耳廓,然後貼在他耳膜裡又怨又怅地歎了口氣——
“何人裝神弄鬼!”蕭頌安一把将劍抽了出來,劍身橫在沈汀方钰身前,四周仍舊一片靜寂。
忽然有個影子從右側巷口一閃而過,蕭頌安冷面,握着劍就要去追,關鍵時刻卻是沈汀拉了一把:“再等等。”
接着那“鬼影”消失了許久,正當衆人将心惴惴不安地放進肚子裡時,一張血肉模糊的人臉猛地貼在了秦主薄的眼前。
兩個空洞洞似深淵般的眼眶猝不及防同秦主薄來了個深情對視,仿若迎面澆下一桶寒冰,身上的汗毛全豎起來,周身被一陣粘膩包裹,駭得他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隻從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短氣聲。
也就那麼一瞬,鬼臉消失,卻有一藍色人影迅速從眼前一掠而過,看方向,竟是往拐角去了!
“鬼,鬼,鬼……”秦主薄抖着手,喉頭仿若被巨石壓住,硬得說不清楚話。
“她往周小姐遇害的地方去了!”方钰接了一句,讓面如菜色的捕快留下來照看秦主薄,三人即刻動身追鬼影。秦主薄順了口硬氣,一把搶過捕快手中的燈,一邊流淚一邊氣喘籲籲地追。
那鬼影移動速度極快,方钰追了許久,竟也沒看見實體,整個人好似一團有顔色的空氣一般,沒有影子,沒有手腳,懸在空中也并不理會蕭頌安的追問。
直至鬼影落在一個趴伏着的女人身上,仿若滴水入海,一瞬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