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我剛剛想,明明才四月中旬,天氣并不熱,早晨張敬文買完肉回來卻累得滿頭大汗。或許那不是汗,是被人潑了漆樹汁?在檢查無頭屍體和張運頭顱時候,我發現桃花斑顔色深淺不一 ,是不是漆樹汁在死前或死後潑上去反應不同?”
方钰聽見這話,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頓了一下,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漆樹汁與腐敗血液混合,可能呈現暗紅色血塊。”
沈汀的手臂紅得觸目驚心,方钰咬了咬牙,把手燈塞進蕭頌安手裡,背起沈汀想要再走一遍。沈汀囫囵睡了一覺,精神緩了過來,身體卻使不上力。
她伏在方钰背上,虛睜着眼看了蕭頌安一路的欲言又止和愧疚,沈汀感覺天慢慢亮了起來,蕭頌安手中的風燈燃盡,三人又陷入了暧昧不明的光線裡。
沈汀用手尖戳了戳方钰的肩,勸道:“别生氣了,蕭頌安都愧疚得快哭了。你自己難道不是想将我們騙睡後,自己一個人跑來這查案嗎?不然你身上哪來那麼多解毒丹又正好有嶄新的風燈?”
身下人沒說話,沈汀也不管他,自顧自繼續道:“你們這麼拼命查案,是為什麼?”
方钰垂下眸,一腳接着一腳踩得穩當。蕭頌安聽見沈汀為他求情,加上方钰自身也有瞞着他們獨赴險境的賬,一時松懈下來,有些懶散地回:“跟在方钰身邊呗。”
隻是因為這便能出生入死嗎?方钰淡淡評價一句單薄。
蕭頌安看他一眼,仔細思考才道:“年幼時被你撿回,教我明是非辯黑白。沒了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我字予初,能記得這點恩情并為之報答,也不負你取的字?”
方钰冷哼一聲,沈汀覺得氣氛又低下來,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其實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可以多笑笑。”
話音一落,三人的面容一時都有些詭異起來,沈汀自覺嘴快沒過腦子,恨不得鑽進樹縫裡裝死,蕭頌安腦補了一下畫面,身上零星起了幾根寒毛,方钰久不言語,在三人踏出林中得見天光的時候,才紅着耳朵應了一句好。
從林中到萬孚村裡還有好長一段路走,沈汀清醒了許多,又礙于自己驚人言論不敢多言,隻回憶着昨夜張娘子的行迹,如果有人故意讓張娘子引自己出來,那真正的張娘子又去了哪?真正的張娘子知道這一切嗎?
晨光穿透雲層大剌剌潑灑下來,三人踏着水汽走在鄉間小道上,還沒來得及看見村口,便見許多村民圍在一堆朝這邊望。
蕭頌安對危險的感知度極高,當場就攥緊了劍柄,方钰看見村民手上的鋤頭和耙子,不由得退了一步——
“就是他們!他們居然敢質疑神君,老子早看他們不順眼了!”一個漢子指着方钰暴喝一聲。一衆村民齊刷刷把農具舉了起來,大喊道:
“趕出萬孚村!”
“趕出萬孚村!”
“趕出萬孚村!”
“大家看呐!那小白臉身上背着的那個是不是長了桃花斑!?”村民裡忽然又有人自以為發現了關鍵證據朝三人大喊,“必定是觸怒了神君!”
蕭頌安咬着牙,大聲道:“各位,你們眼中的桃花斑根本不是什麼神罰!隻是漆樹有毒,是漆樹害的!不信你們進林看看是不是許多樹都沒了皮,看看這林裡的死人坑是不是埋着你們的親人!”
他的話越過重重田野,一字不落地傳進了村民們的耳朵裡,一個隐在村民裡的青年見大家都沉默下來,反駁道:“林子裡精怪衆多!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把我們全騙進去殺死,到時候神君一定會讓你們永堕地獄不得好死。”
方钰偏頭笑了一聲,感到沈汀想下來,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汀的手臂,沈汀看了看村民們,又低頭看看手上的桃花斑,往前走了數步,吓得村民又往後連退數步。
她想了想,誠懇道:“我們三人确實冒犯了神君,多虧神君網開一面,我們才能從林中撿回一條命。若是這麼走了,實在不知道如何報答神君好意。我們可以走,但我們想朝神君賠禮道歉再離開。從前是我們無知了,還請各位體諒。”
“不行!”村民裡又有人當了推波助瀾的好手。
方钰嘴角蘊着一點刻薄的笑,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然後鎖定在一個黃黑皮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