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不是也想留下來?” 她這樣問着,手裡的整理絹的動作不停。時逾白沒有答,隻是輕輕伸手,幫她理了一下額邊掉下來的發絲。
“我留下來,不是幫忙。”他低聲說,“是因為我覺得——你做它的時候,也是在留我。”
沈清梨手一頓,線繞了一圈,又繞回來,落在偶人未縫完的脊背上。
“你幫我把燈調暗點。” 他照做,燈光變柔,她的影子落在偶人肩上,像是替它補完了背後的一部分。
“這不是一件作品。”她說,“更像是我期待,你靠近我沒縫好的部分。” 時逾白低頭,在她手上輕輕按了一下,像是縫了一針,什麼都沒說,絹人完成得比預期晚一些。
沈清梨最後用極細的銀線把手縫好,往裡塞了很多脫脂棉,将原本不對稱的手順成了更為魅力的形狀,像它終于不是斷裂,而是準備轉身。她沒說話,隻是緩慢地将絹人用溫布包好,時逾白幫她收拾完工具後,看她翻開收納冊,在作品編号那頁停了一會兒。
“你寫什麼?” 時逾白問着。
“隻一句。” 沈清梨的聲音很溫和。
“能聽嗎?”
沈清梨聽到後笑了下,“你現在想聽我說什麼?”
“任何你寫下但不打算說出口的東西。”
她拿筆,在頁面最下角寫了一行極小的字。
然後合上,遞給他。
他翻開。
字很淡,但穩: “我把回憶留在作品裡,但是為了讓你留下來。”
他沒說話,時逾白知道,這個你,不是他,是她的老師,沈清梨轉過頭去收絹人的盒子,過了幾秒,他輕輕把收納冊合上,随後站起身,走過去,把那盞她工作時用的小台燈關了。
“你困了嗎?”沈清梨問。
“你呢?” 時逾白回答着。
“我有點想休息了。”
“那我不走了。” 時逾白回答着,她沒答,隻走去卧室,手落在燈繩上,拉了一下,整個房間沉進柔灰色。
時逾白坐在床沿沒脫衣服,隻把手機靜音放在床頭櫃,沈清梨枕在他肩旁,不說話,他低頭看她,燈光很淺,她眼睫下落着一點線頭像是沒剝完的金色毛絨。時逾白沒動手去擦,隻是把自己的手靠過去,掌心貼着她指背,像是在告訴她,這會就要在這陪着她。
……
洗手間的門輕輕打開時,水汽還未散盡。
沈清梨穿着一件灰藍色長衫,頭發半幹,耳後有幾縷貼着頸側沒收進去。她一手握着毛巾,走出來時看到他正坐在沙發邊,一手撐着後頸,低頭看她放在茶幾上的展冊。時逾白換了幹淨衣服,穿着深色衛衣和運動長褲,袖口卷到腕下,整個人靜得像随時可以消失進燈光裡。沈清梨沒出聲,隻轉身進卧室,腳步聲輕到幾乎聽不見,等他進來時,她已經坐在床頭,腿曲起來,背靠着靠枕,手裡捧着那隻剛剛封好的偶人盒子。
注意到時逾白沒再說話,隻把手縮進他手心,像一隻偶娃,在夜裡被妥帖收藏了,時逾白站在門,沒有往前走。
“你不坐過來?”沈清梨問。
他看着她,語氣不緊不慢:“你坐得太裡面了。”
“所以?”
“我不走近,你會過來嗎?”
她挑了下眉:“你是不是故意想聽我說‘那你靠近’?”
時逾白沒笑,隻在原地站着,随後走去窗邊,身邊是沒拉上的窗簾,風把窗簾巾吹得輕晃,打在他肩上,沈清梨把絹人的盒子放到一邊,慢慢起身,走下床,沒走到他面前,隻停在他能一步夠到的位置。
“那你現在是要靠近,還是要我再退一點?”
他看着她:“你再退,我就不過來。”
沈清梨笑了一下,往回退半步。
“那你是不是就永遠不過來了?”
時逾白沒動,但眼神盯着她沒松。
“你知道你現在站的位置——是我夢裡出現過的。”他忽然說。
“你夢到我在哪裡?”
“就在你現在這個角落。”
“你夢裡的我站着幹嘛?”
“站着不說話。”
“那你夢裡的你呢?”
“走過去,擁抱着你。”
她沒說話,隻是輕輕靠上牆,低聲問:“那你夢醒之後,有沒有想重複一遍?”
他走過去,停在她面前。
“我夢醒之後不敢。”他說,“我怕你沒夢見我。”
沈清梨輕輕勾了一下他衣角。
“那你現在敢了嗎?”
他沒回答。
隻低頭,走過去輕輕把她抱在懷裡,而後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點什麼——不急,也不響。
像是縫針落線前,手指輕輕觸布的那個瞬間,什麼都還沒做,但什麼都已開始。
那一夜,他們什麼都沒做,卻是兩人第一次,把身體全部交給安靜,從安靜裡确認了更深的情愫,沈清梨睡着前輕聲說:“你現在是不是在聽我心跳?”
時逾白低聲回:“你現在也聽得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