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上愣了一刻,遙遙想道,上一次有人對她如此啰嗦,還是她的義父。
她滿四千歲那年,義父叫她獨自出去采藥。那龍角蘭隻長在深山的懸崖峭壁之上,她曾跟義父去采過一次,光路上就要走好幾日。往日裡義父恨不得日日将她拘在小屋裡,玩耍也不許她跑遠,那一次卻執意要她一個人獨自前往。她臨出發那晚,義父也是唠叨了半宿,問她匕首可曾收好?傷藥可有備足?禦寒的藥酒有否帶上……義父還告訴她道:“如今你長大了,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将來若是與義父分開,不用來找我,記得義父交代你的事,義父便放心了。”
她還道是她第一次獨自出門義父特别不放心,不料回來時義父已不在家裡。義父親手搭的小屋被人一把火燒掉,滿院子狼藉,屋後的藥田裡有傷者爬行的痕迹。她順着血迹找到林子裡,看到一灘幹涸了的污血,但無義父的蹤迹。她坐在那灘血迹旁一連哭了數日,方才明白,定是他們的行蹤再也藏不住了,因此義父故意将她支開,好叫他自己被抓住……
過不多時,骥塵領了個醫官來給她看診。醫官看了她的傷處道:“幸好都是外傷,并未傷及筋骨,用的傷藥也對症,無大礙,過些時日自會痊愈。”骥塵這才放心。
醫官走後,骥塵又道:“神君昨夜走前在碧谷裡布了個不小的結界,你找到的那棵瓊霞樹也在結界裡。神君道,等你傷愈,便可去碧谷将青寒鳥放在結界中,不怕它們會跑掉。”
她跟神君要一個大些的鳥籠子,沒想到神君為她蓋的鳥籠子如此之大。昨夜神君說他即刻要出發去玉華山,卻還在走前幫她把鳥籠子建好,令她忽然有些感動。
她問骥塵道:“神君此去玉華山,可會有兇險?”
骥塵沉吟道:“玉華山上的結界,以前隔幾年總會出現裂縫,并無什麼大礙,神君前往修補便是。這一回有些不同。離上次神君修補結界隻過了一年有餘,這一次還是裂了個大洞,不及時修補便會沖破山頂的封印。至于兇險,神君靈力高強,總不至于會有什麼大礙。”
她不禁問道:“既如此,神君去了玉華山,骥塵師兄怎麼沒跟着同往?”
骥塵笑道:“我本是要去的,但神君記挂着玄冥宮,沒有我在這裡守着,他怎會放心?”
她在心裡腹诽,這九重天上太平得很,玄冥宮有何可記挂?也不知是否是骥塵偷懶,找個藉口不去而已。不知是否是她默默翻白眼的樣子被骥塵看見,隻見他嘿嘿一笑道:“你記挂神君的安危,等神君歸來,可記得要親口告訴他。”
神君不在的日子,她忽然多了許多閑暇,開始幾日釀酒看書倒也罷了,後來她忽然想到,神君留了個隐身的法器給她,她自當好好利用。于是她背下了口訣,去别處逛了一逛。
她先逛去了晨歌的屋裡。晨歌如今用功得很,變得如玄冥宮其他弟子一般日夜修煉。她去時晨歌正盤坐在床上打坐,雙手捏訣,雙目緊閉,她在她面前來回走了兩趟她也未察覺。如此坐了一炷香時間,晨歌始終一動不動,隻偶爾嘴角揚起或皺個眉頭,表情微微不同。正當她以為晨歌大概幾個時辰内也不會動了,隻見晨歌嘴角一撇,睜開眼來,狠狠地“哼”了一聲。
晨歌顯然看不見她,她把臉怼到晨歌鼻尖前面她也未察覺,不一刻隻見晨歌終于嘴角耷拉像是怒氣難忍,捶床自言自語道:“好你個骥塵,隔三岔五到偏殿來獻殷勤,同阿惠都有說有笑,為何一見我就跑得特别快?”
這一捶差點捶到她身上,她連忙後退。晨歌又氣鼓鼓地道:“我偏不信,本公主必要天天杵在你面前,直到将你拿下為止!”
她捂住嘴偷偷笑,晨歌便又深深吐納幾次,舒展了眉頭,重新入定。
她随後又去了吉祥的院子,一路上也有遇見幾個仙童,但似乎無人看得見她。吉祥正懶懶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吃肉包子,她近前朝他揮揮手,他吃得甚是投入,也全然沒有看見她的樣子。這時院外傳來骥塵的聲音:“吉祥,你可在院裡?”
吉祥一聽,三兩口将包子塞進嘴裡,一蜷身化作原身,但縮得隻有拳頭大小,一骨碌便躲進了躺椅下面。
骥塵到了院中,環視四周,了然地道:“别躲了,未時已到,該去做午課了,神君叫你好好用功,等他回來定要考較你的仙法的。”
吉祥縮在椅子下面一動不動。骥塵也不着急,隻笑起來,說道:“你若不出來,我隻好幫你現身了。”說罷雙掌畫圈,合攏在胸前捏了一個訣,運起法力,便有金光源源不斷地湧出,直到籠罩整個院落。吉祥被那金光觸及,也重新變回人形,不得不現身出來,垂頭喪氣地道:“知道了,不就是修煉,跟你走就是。”
兩人出了門,漸漸遠去。阿惠覺得甚是奇妙,那金光明明也落在她身上,她卻也并未現身。骥塵的法力在玄冥宮中是佼佼者,放眼在這九重天上,修為數萬年的仙家也鮮有他的敵手。饒是如此,他也沒看見她,可見得神君的法器甚是好用。
既然可以隐身,她自然想去哪裡便可以去哪裡,而她最想去的地方,便是天玄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