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
顧傾之看着他,然後,默默低下了頭。
過去的那些錢當然算不清,而他也不是那種分手後還要将賬一筆一筆算清,死不要臉地要回來的混蛋。
他們之間,算不清的也不隻有錢。
屋子裡陷入了沉默。
蔣言明将袋子丢掉後就拿着碗去了洗手間。
水流的聲音很快響起,顧傾之這才看過去。
在這個視角,他隻能看見那雙正在仔仔細細地洗碗筷的手。
當水聲停下的時候,他也停止了觀看,轉頭看向了前面不知道講到哪裡的電視劇。
蔣言明走出來後就蹲在地上整理那些東西,右手碰上了剛發來的洗發膏,擡頭看向了安靜躺着的人。
他問:“你要不要洗頭?”
他知道,他愛幹淨。現在,他前面的劉海有些粘連,他應該挺難受的。
顧傾之剛想擡右手摸下自己的頭發,發應過來後才換了左手。他确實是有些受不了了,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幾根手指停在了額間左側的頭發上,他沒有轉頭,垂着眼睛說:“我自己來就行,你能不能幫我把輪椅推過來。”
蔣言明一直在看着,将他這窘迫、尴尬、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模樣看了個清楚明白。
他站起了身,單手拖着那個輪椅走到了床邊,低聲說:“你自己怎麼洗?”
顧傾之不止想洗頭,還想上個廁所,還有,想洗把臉,刷個牙……
他看着這個明明下了地就可以直接坐上去的輪椅,卻一時不知道該先動自己的哪條腿。
蔣言明沒有輕舉妄動,他先是安靜地看着。
顧傾之動了下手臂後将那條沒有受傷的腿彎了起來,随後便彎着身子去夠那個支撐腿的東西。可這次,他剛一伸手,身邊人就忽然抓住了他沒受傷的那隻手的手腕。
他好像是歎了口氣的。
聲音飄散在顧傾之的耳邊,低着頭的蔣言明說:“這次我幫你,等過了這兩天之後你再自己來。”
“我……”
“我知道你自己可以,但你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就更麻煩了,還要多住一段時間。”
穿着病号服的顧傾之半坐着,薄薄的一個人。
他沒說話,也是同意了。
蔣言明往前走了一步,徹底到了床的邊上。身旁的輪椅已經放好了,他伸手,寬大溫暖的手心觸碰到了隔着衣衫卻同樣溫暖的身體。
他一手順到了他的腰窩,另一手穿過了他的膝蓋,幾乎是瞬間就将這個輕飄飄的人打橫抱了起來。
“诶……”
直到感受自己在空中的時候,顧傾之才反應過來蔣言明說的“幫”是将自己抱起來。
他完全沒想到,所以左手條件反射般地舉了起來,想去抓他的衣領,可這隻手卻在擡眼看見他的樣子時懸在了空中。
很快,他将舉起的手放下,偏頭去了另一邊,也借此将紅潤的耳垂藏起來。
蔣言明沒低頭看,隻是抱着懷裡的人,感受着和從前相比輕了很多的身軀。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彎着身子,将顧傾之放在了輪椅上。
放下後,他半蹲着,膝蓋就快碰地,像是,半跪在他的面前。
眼前的就像是寶石一般珍貴,不能磕碰到一點。
顧傾之坐下後就低垂着雙眼,看他蹲下,看他整理那自己都沒很重視的腳。
好了之後,蔣言明站了起來,看了眼此時低着頭,想将自己埋起來的人。他沒多看,轉身走到了輪椅背後,雙手碰上握把,推着他走到了洗手間裡。
在蔣言明拿出剛買的水盆,就要開始放水的時候,坐着的顧傾之忽然開口了:“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蔣言明的手放下了,側頭問:“怎麼了?”
“我,想上個廁所,你出去一下。”
在這個小空間裡,說完這句話後兩個人又沉默了幾秒。
蔣言明将盆放在了水池裡,站在原地,面對着他。然後,邁步,走到了他的身邊。
顧傾之擡頭看着,沒說話,可視線之中,蔣言明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我扶你起來。”
“我上廁所,不用你幫。”
“我知道。”蔣言明将他扶了起來,然後将輪椅固定在了此處。他說,“你握着這裡,站穩了,好了叫我。”
說完,他确定這輪椅位置正好之後就轉身走出了洗手間,反手關門的時候并沒有用力氣,以至于門沒關緊,隻是虛掩着。
“門。”顧傾之站不直,左手用力扶着,卻還不忘提醒。
蔣言明就站在門口,洗手間裡面的人可以看見他的背影,是那一抹灰色。
“怕你摔了。”他又開口,“我走遠點。”
這下,透過門縫,顧傾之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站得很費力,但支撐這幾十秒還是可以的。他最後看了眼門縫,也沒時間計較什麼了。解決完之後,沖水的聲音剛響,蔣言明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還好顧傾之先提的褲子,雖然這也沒什麼可矯情的,但隻要是和現在的他,想想就覺得奇怪。
蔣言明直直地走到了顧傾之的身邊,單手快速地扶住了他,讓他坐在輪椅上。
“我……”
“我知道。”蔣言明見他坐下後就去拿盆,接了水之後遞到了他的面前,“洗手。”
果然,他什麼都知道的。
顧傾之的單手浸泡在不冷不熱的水中,可不知怎麼,皮膚被刺激着,奇怪的感覺蔓延在他的整個身體。
“現在洗頭嗎?”
顧傾之點頭。
“你坐着等下,我接水。”
小小的洗手間裡,他坐着,低頭看着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的手掌,而他在接水,試水溫。
“我剛剛去護士站問了,她說還有單人病房,明天早上睡醒之後就過去吧。”
顧傾之擡頭,嘴角猶豫之後開口:“我就住這就行。”
現在的費用已經讓他擔心了,單人病房應該,并不是此時的他能負擔起的。
水停了。
“這裡不方便,可能會有别的病人搬過來。”蔣言明看着眼前清澈的水,靜了一秒後說,“而且,單人病房有陪護床,你就當是我想睡得舒服點。”
顧傾之轉過了頭,低聲說了句:“回家不是更舒服。”
蔣言明沒再說什麼,出了門之後很快再回來的他搬了個椅子過來。他将輪椅換了個方向,後面放着凳子和水盆,腳下是他從前常用的洗發水。
“你不用動。”說着,他調節了輪椅的靠背,讓他的頭發離自己的手更近了一些。
顧傾之沒有動,也是實在動不了,幫不上什麼忙。
他被迫仰着頭,能看見一點點他的輪廓,也能看見那個凸出來的帽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