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言明又去搬了個凳子過來,坐上去後用手沾了水,然後,輕輕去碰他柔軟的黑發。
幾縷發在手心中撓癢,蔣言明的聲音伴着氣息,先是落在了顧傾之的額頭上。
“水溫行嗎?”
他悶聲發了一句不是很清楚的回答:“嗯。”
說完後,頭上的手像是得到了允許一樣,肆無忌憚地動了起來,卻仍是溫柔地抓揉着他的每一絲頭發。
洗發的過程十分安靜,他們都沒有講話。
蔣言明低頭注視着,手中的發和從前一樣柔軟,在這個角度,他還能看見那雙眼睛。
它們逃避般地輕閉了起來,隻有長長的睫毛在顫動着。
閉着眼睛的時候,顧傾之想起了很多。
想起從前第一次見他,和他慢慢相處,關系越來越好的時候,也記得聽到他突然的表白後躲着他,不想見他的很多畫面。
而曾經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更是深刻,每個細節都還能清楚地回憶起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明明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可是,他的出現将這些記憶也一起帶了回來……真的,很不公平。
“好了。”
聽到這輕語後,顧傾之睜開了雙眼。
蔣言明沒多看,拿着一次性的毛巾,給他擦了擦頭發,低頭說:“吹一下頭發。”
吹頭發的時候顧傾之就覺得自己身上不太舒服,他習慣了每天回家後先洗澡,但現在卻不能。
“不能洗澡。”
“嗯。”
“要擦一擦嗎?”
聽到這問題後,顧傾之轉頭,又聽他說:“拿這個擦一擦。”
顧傾之沒回答,因為内心還在糾結。
“給你,你自己擦一下。”蔣言明還将牙刷和牙膏也放在了椅子上,“刷牙的。”
低頭看見遞來的不是很濕的一次性毛巾後,他接了過來,然後感覺到了身旁人的離開。
這次,門還是沒關嚴,但聽剛剛的腳步聲,蔣言明并沒有站在這個門口。
顧傾之看着手裡的毛巾,耳邊傳來了他有些模糊的聲音。
“别碰到腿和手。”
蔣言明保持着距離,可卻連一秒都不能安穩地坐下來。
幾分鐘後,在原地站着的蔣言明走到了洗手間門口,開了本就沒關嚴的門,隻是一條小縫:“好了嗎?”
“好了。”
其實根本擦不到什麼地方,顧傾之隻是将臉仔細地擦了,其他地方就是能碰到的就擦了一下,碰不到的也就隻能算了。
“出去嗎?”
“嗯。”
他推着他回到了病床旁,再次将他抱了起來,輕放在了床上。
整理好腿上的支撐後,蔣言明說:“水杯裡有水,你晚上渴了就喝,如果有别的事就喊我。我去洗漱,你先睡吧。”
很快,更清楚的水聲在衛生間裡響起。
蔣言明在洗澡,顧傾之先是在床上靜坐了幾分鐘,然後才拿起了自己的手機。他打開那個軟件,查看自己的存款餘額。
這些錢完成整個治療沒問題,但如果換去了單人病房,他可就不太确定了。
顧傾之是一點睡意都沒有,腿上的不适感讓他忽略不掉,而最糟糕的是,他其實并不是一個有很好睡姿的人。現在,被固定住了,要時刻小心手和腿,但是,他真不确定自己會不會在睡夢中猛地翻身,傷上加傷。
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往後的這麼多天,真不知道要怎麼熬下去。
而且,還要麻煩他。
幾乎每一件事都需要他的幫忙,這讓顧傾之接受不了。
門再開的時候,顧傾之還沒睡,他在看手機,也就是随便滑滑,消磨下時間。
他擡頭看去的時候,蔣言明頂着一頭濕發出來了,身上穿着白色短袖,褲子還是穿來的那條。
蔣言明的頭發都順在腦後,頭頂翹起了一些,和平常的發型有很大的不同。
這麼看着,本就很有攻擊力的一張臉更讓人難忘了。
“還沒睡?”
顧傾之放下了手機,低聲說:“要睡了。”
蔣言明走到床邊,坐在了那個矮很多的陪護床上,一邊用手機買東西一邊用毛巾擦着自己的頭發。
他急急忙忙地出來了,連頭發都沒吹。
“我去關燈。”
顧傾之睜開了眼睛,側頭看去:“關燈幹什麼?”
站着的人聽到後轉頭:“不是要睡了嗎?”
“不用關,就這麼睡吧。”
他記得他怕黑,可他也記得他不習慣晚上睡覺時有這麼亮的燈。
蔣言明說:“我不困,看手機。”
說完,他就走過去将房間裡的大燈關了,然後跟着手機的手電筒走回到了他的身邊。
“睡吧。”
話音剛落,蔣言明便突然擡頭。
他在頭頂看見了一個光圈,雖不像大燈那麼刺眼,卻照亮了整個房間。
顧傾之的手機被他扣在桌上,手電筒的光亮直照在頭頂。
在這個當下,怕黑的人不再恐懼。
顧傾之沒說話,閉着眼睛仿佛已經睡着。
微光照亮下,坐在床上的蔣言明又一次喜歡了天黑。
可能過去了很久吧。
裝睡的顧傾之終于睡着了,不知道那是夢還是現實。
有人在他的耳邊說“别動”,雖然真的很不清楚,但他卻知道,這是蔣言明的聲音。
好像,發生了很多次,但意識模糊的顧傾之沒能清醒地知道發生了什麼。
隻是,他在告訴自己“别動”,還有,被熟悉的那隻手輕輕觸碰到手腕的感覺……
知道顧傾之睡不穩,喜歡亂動。
所以,那一晚,蔣言明沒有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