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照片中的很多顧傾之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拍下來的。
此時看着的人的手指微顫了一下,重新碰上了觸闆,向上滑動,聚焦的目光看到了更多的圖片。也不隻都是人像,還有,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吃過的餐廳,曾經同居過的角落……
總是冷淡的目光低垂着,在電腦前失去了顔色,像是被冰封起來的清澈河水,隻是看着便覺冰冷。
每一張照片都是和他曾經在一起過的證明,也是,對現在的顧傾之的提醒。瞬間,化為根根毛刺,皆戳進了最深處。
顧傾之看着,卻不願面對,想關掉可又想再看幾眼。
“叮叮叮——”
鬧鐘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房間原本的安靜,也讓好不容易短暫昏睡在過去的人重新回到了現實。
顧傾之的手在鬧鐘剛響起的那刻就快速點下了下去,他将滿屏的照片關掉了,也清理好了自己腦中的畫面。
旁邊,蔣言明翻身的動作在耳邊格外清楚。
顧傾之轉頭,看到了剛将手機鬧鐘關閉的人的側身。
雙眼仍然是疲憊的,但蔣言明也沒有多躺一會兒的打算,他很快掀開了被子,坐在了床邊。
顧傾之眼前的電腦屏幕停在了最後一個設計稿上,他轉頭,隻是看着,沒有說話。
“你看了嗎?”
剛醒來的聲音帶着倦意,蔣言明慢慢地看過去,頭發有些亂了。
“嗯。”
蔣言明起身,穿上了鞋子之後就走到了顧傾之的身邊,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輕聲問:“你覺得怎麼樣?”
他又說:“這是我們下個月要發布的初期設計稿,做個預熱,你也是玩家,看着覺得哪裡有什麼問題嗎?”
顧傾之将電腦轉了一下,讓屏幕的那一面沖着蔣言明,低聲說:“挺好的。”
蔣言明擡頭看了眼,面前的人很沉默,但他也沒覺得哪裡不對,隻是動了手,将屏幕滑到了上面一點:“這兩個弓的設計,你覺得哪個好?”
“這兩個?”
“嗯,隻選一個,但現在還沒決定。”
蔣言明又将電腦轉了回去,然後,側頭看着身邊的人。
他的眼睛總是好看的,此刻,更是。
顧傾之其實是有想說的話,正好他提到了,他便說一句:“這個吧。”他指了下面的那個,“隻看這兩個的話,我覺得下面這個好看,但好像和你們現在定的人物形象不太配。”
蔣言明看了眼屏幕:“所以,如果隻看弓身設計的話,你覺得這個更好?”
“嗯。”他點頭,“但上面那個的形狀好看點,設計的話,下面這個好。”
蔣言明向那邊探頭,便更湊近了顧傾之一點。
更清楚了些。
顧傾之聞到了他發絲傳來的淡香,很好聞,一點都不刺鼻。他微微偏頭便能看見他的側臉,不受控制的被短暫迷了神志。
兩秒後,他移開了目光,看着平坦的屏幕:“你自己決定吧,我就是說一下。”
“現在還沒決定的原因就是因為弓箭手的武器設計,就像你說的,有好的,但也有不好的。”
一秒後,他問:“這不是你設計的吧?”
蔣言明擡頭,反問了句:“你覺得是嗎?”
這風格反正不是從前的他會畫出來的。
顧傾之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仍然躲避,随口說:“不太像。”
“嗯,不是我畫的。”
想要什麼樣的自己去畫不就行了。
顧傾之沒這麼說,隻是獨自想着。
蔣言明将電腦拿到了床邊,忽然開口問了句:“你打什麼位置?”
“突擊,偶爾,也打魔術師和獨刀。”
他說:“嗯。”
很快,蔣言明離開了那個小椅子,回到了桌子那邊,從很大的行李袋中拿出了一個厚厚的畫本和筆袋。
顧傾之看到了:“你要自己畫?”
“嗯,自己畫。”
蔣言明擡頭:“你看你的,不影響我。”
顧傾之沒再放動漫,他也是沒什麼心情看下去,拿起手機後就把音量鍵調到了最小。
筆尖和紙面碰撞在一起,線條勾勒出腦中的畫面,他一旦動筆便很難停下來。一筆畫完,下一筆該落在何處便有了答案。手邊的橡皮像是個擺設一樣,他一次都沒拿起來過。
真的很久沒畫這種東西了,但蔣言明的手早就替他存滿了記憶,無論何時拿起,都能描繪出精彩的畫卷。
“你覺得黑曜石好嗎?”
第一次聽到他發出問題的顧傾之還猶豫了下,确定是在問自己後才說:“挺好的。”
又幾分鐘過去後,“弓身在第一個的基礎上是不是彎的幅度更大點會好看?”
“嗯,應該吧。”
蔣言明問了很多個問題,得到了答案便讓它們即刻出現在紙上。
那邊,床上的顧傾之拿着手機,可目光卻略過了正在放小視頻的它,悄摸摸地看向了正在低頭畫畫的人。
記憶重現,當初的那個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同樣的側顔,睫毛微微顫動,雙眼中雖然淡然可也滿是自信。手中的筆像是在舞蹈,可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好像更吸引人一些。
他的頭發是深黑的,上衣也是暗色的。
可為什麼,這個人卻比身後的藍色窗簾還能讓他覺得整個世界滿是顔色的希望。
隻看這一眼,顧傾之在心中建設起的高樓大廈般的決心便猛地歪斜了。
很快,他收回了視線,不能再多看下去了。
“好了。”
也就不過半個小時後,蔣言明将手中的鉛筆放在了桌上。他擡頭,随後帶着那個畫本起身,走到了床邊。他輕輕遞上前去,放到了他的面前:“看一下,這個,行嗎?”
顧傾之低頭,眼前的畫稿線條幹淨利落,剛落下的第一眼便讓他知道,這就是這三幅畫稿裡最好的。他沒什麼表情,看了幾眼後就點頭:“挺好的。”
雖然得到的反饋很冷淡,但蔣言明卻覺得很好了:“那就這個了。”
這個作品是顧傾之描述的,而蔣言明隻是做了他的手,把他想見到的畫了出來。
最終的稿子就這樣确定了。
那邊,代希在收到這個畫稿照片的時候便覺得自己更加喜歡他了。
從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這個人就注定和别人不一樣,如今,也過去很長時間了,可他帶給她的那種最開始的驚豔絲毫不減。
對她來說,每一次見面,每一次交談,都是更深刻的心動。
【設計部,代希:蔣哥,你畫得真好,确實比我設計的那兩稿要好很多。那我就用你這個稿子了,剩下的還有問題嗎?】
【。:沒問題了,明天開會的時候展示一下。】
【設計部,代希:嗯嗯,我很快就能弄好。你在家嗎?明天也還是不來公司嗎,那我們的會你是線上開?】
蔣言明打字很快,隻回複了幾個字:【線上開,我讓商子瑜通知了。】
後來代希再發的信息,他就沒回了,隻是坐在椅子上,處理别的事情。但是,隻要病床那邊有一點動靜,他都要即刻擡頭看過去。
“喝嗎?”
蔣言明從冰箱裡拿出了個酸奶,放在了那滿是零食的櫃子上:“放這了。”
然後,他拿着一瓶冰可樂又回到了位置上。
深夜,顧傾之問他:“你還不睡?”
“你要睡了?”
“沒,我等會兒。”
“嗯,我也等會兒。”
顧傾之睡得有些晚,在他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蔣言明還沒上床,桌子上的電腦屏幕一直亮着。
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腦中的第一反應就是手腕上溫熱的觸感,好像,還有汗珠。
顧傾之看到的是趴在自己床邊,右手攥着自己受傷的那隻手的手腕的蔣言明。
其實,他的動作挺小的,可他還是瞬間就醒了。
頭猛地一擡,一瞬模糊的視線中,蔣言明發現,顧傾之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