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單手握住甯簡将要把水桶放入井中的手,另一隻手伸向甯簡微蹙的眉頭,輕撫溫揉。蹙眉借着柔軟輕撫的拇指順勢展開。
柳予安松開撫摸眉頭的手,輕聲說道:“我來打吧,你坐一會。”
甯簡眉頭舒展,面無表情,小小的人兒藏着的痛苦的,痛恨的,不可言說的心事被揉去一絲。因為可能,有人是能懂他。
手有縛雞之力的“壯漢”柳予安面不改色地提上半桶水,面容舒展的甯簡回到廂房從小包裹中拿出一把木梳。
待甯振出門時,看到的便是柳予安端端正正的蹲在小木凳上,雙手端放在雙膝。背後甯簡正将半紮的馬尾束緊。
甯振看向略顯煙火氣的廚房道:“可是已煮了飯?”
束發紮緊的柳予安起身應道:“和小簡煮了粥。”
甯振無奈輕歎:“苦了你們了。”
三人無言,就着漸亮的天光,各自簡單洗漱。
盞茶後,面面相觑的五人端坐在木桌前,面紅耳赤的柳予安出賣了他的尴尬。預料中的軟粥并未煮好,略帶夾生的大鍋幹飯倒是不期而至。
柳予安小口嚼了兩下夾生飯硬着頭皮吞了下去,長途跋涉後疲倦感未消的衆人也食不下咽,幾口作罷,碗筷放下擺在桌前。
甯簡起身道:“我去加些水,回鍋熬一熬吧。”
甯振擺擺手招呼甯簡坐下,道:“都吃不進去了,午時吧。小簡先坐,我有話說。”
甯簡應聲坐下,甯振随聲而至:“不出意外的話,這便是往後咱們的住所了。”
“我本該給你們一個安穩,是我不中用。怨天尤人實屬不該,當務之急是往後如何過活。”
“咱們未分得田地,縣衙說需得自己開荒。但我甯家自立祠堂以來便不善農事,隻怕是開了荒地也無濟于事。”
“這一路颠沛,如今也不剩幾錢,但看眼下還有多物需置辦,屋頂我看也有漏處,需馬上修補,處處是用錢的地方。隻怕往後的日子要難過了。”
甯母适時接話:“爹,我這還有兩錢,您來管。”說話時,從貼身荷包裡捏出一對銀耳墜放到桌上推給甯振。
神色清淡的柳予安看到甯母貼身荷包,突然想起劉道長的“錦囊妙計”粗制濫造小荷包。他摸索了下外衣貼身裡兜,順手掏出“錦囊妙計”放到桌上。
衆人對于這粗制的做工以及略顯神棍的文字微感訝異,甯振問道:“予安,這是劉道長給出的妙計嗎?”
神情自若的柳予安喉結輕滾,道:“嫁妝。”
甯振略作呆愣,柳予安輕咳一聲,适時補充道:“劉道長所贈,說是嫁妝,我也不知是何。”說罷便伸手去拆小荷包。
錦囊妙計小荷包沒對得起它神棍的氣質,樸樸素素地裝着一張十兩的銀票,附着劉道長遒勁灑脫的幾個字:
嫁妝十兩。
任何妙計不如錢,不用謝。
料事如神劉道長,雪中送炭的嫁妝啊。幾個字好像看到了劉道長的語态,柳予安竟突然覺得自己放松了一絲。
柳予安将寫着字的紙條重新塞入荷包,十兩銀票學着甯母的樣子推到甯振面前:“爺爺,您來管。”
五官微擰的甯振臉色舒展又擰起,反複既往的表情帶着說不清的苦澀,他歎了口氣,把銀票推到柳予安面前:“予安,銀票你帶好,今日還得勞你去縣裡采購,眼下困難,我也不跟你客氣,采購後結餘我再來管吧。”
甯振接着道:“今日我去山裡看看是否有藥材,蓁蓁帶着小純在家适當歇息着收拾下。”
“屋内缺的用物太多,予安得去趟縣裡,帶着小簡幫忙,縣裡路程太遠,趁日頭還沒熱上來,便早些去。”
“需要采買的物品我大概寫寫,其他所需便予安決定吧。”
話罷,甯振回西屋簡單寫了采買清單。柳予安收好銀票起身,西屋門口等待甯振。
甯簡望向身邊的母親妹妹,又側頭看向站在門口等待的柳予安的背影。他想,風餐露宿已經過去,隻要還有這些人在,家徒四壁但姑且也算是一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