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定義成老弱婦孺的弱的柳予安自诩除了這張臉看起來顯弱,實則是身強力壯的壯漢。
壯漢實屬不忍老婦孺過度操勞,跑東忙西累成了一個一攬全包的小驢子。小驢子一聲不吭,連個胡蘿蔔都不需要釣在眼前,着實是個好驢子。
夜幕四合,趁着天未黑透,衆人在中廳中圍着灰塵已被清理但殘破不改的木桌,好賴還有三張吱吱呀呀的長凳。
虧了英明遠見的要衙尉,吃上了午時買的現成包子。鄰居家讨要了一壺熱水,就着涼包子填了辘辘的饑腸。
風塵仆仆因着下肚的食物變成了乏力困倦,甯母牽着甯純睡了東屋,甯振年邁去了西屋。唯一剩下的西廂房歸了柳予安和甯簡。
黑壓壓的廂房隻有臨院朝東一扇小窗,内裡不大不小的木床上,鋪着一張破破爛爛的草席。木床旁孤零零一張矮凳,似是強行要跟木床配套。
困倦不已的柳予安扯了一塊午時采買的粗布,皺皺巴巴地鋪在了草席上。
轉頭輕聲對站在廂房門口内的甯簡道:“今日倉促,先将就一晚。睡時脫了衣服疊一下當枕頭吧。”
甯簡學着柳予安的聲量,似是有氣無力地輕聲回應:“嗯。”
悶熱的廂房空氣艱難流通,二人除去外衣隻着短衣短褲,仰面平躺。
汗流浃背的粘膩感沖蓋了疲倦的困意,柳予安想脫去亵衣,又覺實在不雅,重要的是那身下的草席透過床單還紮人。
夜漸深入月明如燈,月光打進院内。
汗流浃背的柳予安正是火力旺的年紀,實屬受不住這惱人的憋悶。
于是他蹑手蹑腳起身到院子裡,打起一桶剛出井的水,清涼的井水還沒探出井身,便順着最短木闆的通身流出了一半。
從沒想到半桶井水也能饞人,柳予安脫去亵衣,用汗巾沾水胡亂抹了了一把臉,“呼~”地吐出一口氣,總算是舒服了。
月光打在院子裡時,沒有任何特别之處。院子裡站着了柳予安,光着上身的柳予安襯得月光格外白淨明亮。
甯簡站在廂房門口外看着這一幕,迷迷糊糊揉了下微眯的眼睛,似是剛睡醒便被月光刺了眼。
甯簡迎着打在柳予安身上的白月光走過去。背着身的柳予安還沉浸在井水的涼爽中,被突然出現的甯簡吓了一跳,他像貓兒似的側身彈跳了一下。
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與生俱來,無聲對視一眼,柳予安彎腰沖洗汗巾擰幹遞過,甯簡脫去亵衣伸手接過。
院中的小草叢中,藏着的不知是蝈蝈還是蛐蛐,給這如畫的靜谧夏夜添了背景聲。
次日天未大亮,滿身濕汗的柳予安突然驚醒,平躺在木床上大喘了幾口氣,卻忘了驚人的究竟是什麼大夢。
驚魂微定,柳予安轉頭看向内側甯簡的位置,未見到人。
他坐起穿衣,視線恰好順着唯一的小窗看向院内,院内甯簡端坐在水井旁守着一個木盆賣力洗刷。
穿好外衣,惱人的長發着實讓柳予安束手無策。
他随手拿起發帶走出廂房,将垂在身後的長發紮起,歪歪扭扭的紮法沒有絲毫進步,但他對自己能夠将死結打成活結的進步感到自豪。
柳予安走進睡意朦胧的院子,才聽見院外已有農人勞作聲。
全身蓄力賣力洗刷的甯簡眉頭微蹙,擡頭看了一眼絲發淩亂的柳予安,蹙眉更深。不明所以的柳予安歪頭疑惑。
柳予安進入漆黑的廚房拿米,默契地捧出放去甯簡賣力刷好的木盆中。捧了幾把後,倏地手一抖:“那個,你知道,得用多少米嗎?”
十指從未沾陽春水的十二歲的甯簡一愣:“不知。”
向一個身高還未過他胸口的小童問出如此有難度的問題,尴尬不已的柳予安自覺是為難了人。
他面色不顯,繼續捧出兩捧,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手,給自己下了一個信服的肯定句:“這些就夠了,我去生火。”
生火是件會者不難的事,不會者柳予安在經曆過點不着火,引不着草,冒着熏煙後,目瞪口呆地看着甯簡成功生起了勝利的小火苗。
米在鍋裡,火在竈下。二人走出廚房,天已漸亮。甯簡拿起長短不一的木闆拼成的木桶,皺着眉要從井中提水。
眉頭微蹙的甯簡總讓柳予安想起曾經帶着痛苦和恨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