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裴率路過時，看見陳何在吵鬧會叫他閉嘴安靜，不要打擾大家學習。他那時是班上的“紀律委員”，班主任說這是為了加強男生自我管理的能力，所以要實際最能鬧騰的來管紀律。陳何真的也會因此暫時安靜一段時間，下次再來。

賈周就會在接下來作妖，比如要出座位時刻意狠狠地把謝知之往書桌上撞、找其他男同學哄他們扔東西砸謝知之，以證明自己真有男子氣概，不畏強權敢得罪好學生、在陳何下次編造時一直點頭大笑稱是……

謝知之和班主任反映過，家長也去找過老師，但都被“小男孩不懂事，喜歡誰才欺負誰”“我們隻能做好自己的事”之類不作為的回答堵了回來。

于是，謝知之開始聯合她的朋友們，依照班主任和陳何的思路為賈周和陳何寫愛情故事。如果賈周惡心、欺負謝知之的那些行為，可以被稱作“愛情”，那世界上最愛慕賈周的就是陳何啊！

“打是親，罵是愛。”陳何每天辱罵賈周、編造謝知之和賈周在一起的污言穢語，偶爾也直接上手掐打賈周……這是他對賈周多麼“深切”的“愛之表達”啊！

她們聯合創作的故事非常成功，能成功逗得每一個看到它的女同學都露出會心的輕蔑一笑，默契地不傳給男生借閱。

其他女生也會在接力的後續創作中，把日常欺負自己的男生寫進去，再安排個狠狠出氣的結局。

這一切的轉機，正在陳何最過分的一次霸淩欺辱之後。

據說大腦有天然的保護機制，會在令人痛苦的事情發生後模糊記憶，以達到減輕傷害的效果。

可這件事在後來的謝知之腦海裡複盤推演了無數次，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早上謝知之進教室時，敏銳察覺到不太對勁。幾個男生圍在陳何周圍，他們一邊小聲說着什麼，一邊時不時爆出極其影響周圍同學的奸邪大笑。

從衛生間回來的賈周進教室後，陳何的笑聲就更頻繁。

賈周回到座位就發現他文具盒不見了，第一節課後他被拿着文具盒的陳何喊了出去，站在座位旁的過道上。

陳何獰笑道：“這一隻小強可是我大清早好不容易抓到的。要麼放在你文具盒裡，要麼放到你婆娘座位上。”他說得很大聲，整個教室都能聽見。

謝知之去教師辦公室接了熱水回來，剛好不在座位。她站在教室後排，看見賈周拿回了文具盒，打開——

她前後桌女生霍然起身，離開了自己的位置。

謝知之講到這裡時，停下來緩了緩。

“我後來有專門練習‘脫敏’，學會了在沒有殺蟲劑的情況下，用掃把按死一隻蟑螂……”她說。

但事發當時，她真的很害怕，也并沒有在當場就爆發出勇氣解決問題。

看見蟑螂在她的桌子地下爬竄，觸須一動一動，謝知之整個人僵直呆住，腦海中似乎有另一個她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震得耳朵深處似乎都傳來共振的暈眩感。

晏宴從教室另一端沖了過來，一把将她拉到了教室後排。晏宴原準備替她處理那隻蟑螂，但是陳何陰恻恻地威脅她：要是敢幫忙，就告訴晏宴喜歡的人——她喜歡他。

晏宴隻能和過來陪謝知之一起站在教室後排：“對不起。”

謝知之說：“我們根本沒有任何錯誤。”除了她沒能克服對蟑螂的恐懼……可是，為什麼連害怕蟑螂都算她自己的錯？

錯的，為什麼不是明明知道别人弱點卻惡意打壓利用的人？

陳何饒有興趣地觀賞着那隻蟑螂亂爬。

謝知之很冷靜地看清了：其實賈周也不敢回座位。

就在這時，晏宴的男同桌從她的桌子抽屜裡翻出來了她們共同撰寫的“陳賈真愛”故事，火上澆油：“陳哥——快來看！哇哦，還是愛情故事勒！！！”

她們在本子封面内頁寫的标題叫《“真”愛》。

“糟了！”晏宴驚呼一聲，轉身就要去搶回本子。

謝知之拉住了她。

越是這種緊要關頭，她越是奇迹般冷靜了下來，低聲道：“讓他看呗！最好還是大聲念出來——”

她下意識看向裴率的座位，他人不在。也是，陳何這麼吵，裴孔雀要是在，早出來勒令陳何“安靜”，維持紀律了。

陳何果真高聲念起了那個薄薄的作文本上的故事。他得意洋洋，以為這會算一種公開羞辱。

謝知之是寫下第一頁定基調的人。這個“真愛故事”的主角名字，就是陳何和賈周分别倒過來。

很快有聽懂的旁觀同學發出沒憋住的笑聲。

教室裡鬧哄哄的，誰也沒聽見響起來的上課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