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這個時代說‘皮膚饑渴症’怕是會被當成瘋子。何況她頂着和親公主的皮囊,又怎好直言這等親密之事?
“教我下蠱吧。”溫蘿芙已經自顧自地開始談判,并進行含蓄的暗示,“我可以教南诏各種中原的詩詞歌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過這本就是我的職責,你呢?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回報?”
眼波一轉,她有了主意,目光悄悄掃過莊九黎緊繃的側臉,對于長期缺乏肢體接觸的人,循序漸進的身體接觸或許能有效緩解排斥反應。
此外,還可以借助治療莊九黎接觸障礙的名義,順理成章地套出養蠱的秘術與逃跑的情報。
想到這裡,她腦子裡已經有一份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遛出苗疆的藍圖。
——夫妻之間……原來需要回報嗎?
這個念頭在莊九黎心裡激起一絲微妙的漣漪,又很快歸于沉寂。
他并不知道正常夫妻相處是怎樣的。他的父母至親至疏,連用膳時都要用銀針試過對方的碗筷,以防稍不注意被對方毒死。
尋常夫妻,可以肆無忌憚地肌膚相親的嗎?不知道。
他出生時就被扔進祭壇,變作百毒不侵的人形蠱器。不是出于寵愛,而是因為南诏不需要會被毒死的繼承人。
莊九黎暫且抓住她作亂的手,面上仍撐着平靜:“為何要學下蠱?”
溫蘿芙撇撇嘴,心想總不能說“為了防着你那個可能要殺我的真老婆”吧?
她撲進莊九黎懷裡。
雖然她隻成功感受到對方瞬間繃緊的肌肉。
溫蘿芙故意用命令的口吻道:“怎麼?我堂堂大周公主,想學點南诏的特色,還要解釋緣由不成?”
這可是堂堂大周公主提出的請求,給我速速答應。
溫蘿芙:“下蠱,聽上去好酷呀。”
莊九黎被她突如其來的親近吓得手足無措,推也不是,攬也不是,最後隻能僵硬地任由她抱着:“下蠱并非那麼容易學成。”
“那你先教我個簡單的。”溫蘿芙得寸進尺地往他懷裡鑽,被對方按住亂動的腦袋,“夫君這般推三阻四,莫非是信不過我?我既然來了南诏,自然是希望兩國永結秦晉之好。”
溫蘿芙仰起臉,正巧捕捉到莊九黎躲閃的目光。月光流過他緊繃的下颌,将那份隐忍的羞惱勾勒得纖毫畢現,低垂的眉眼甚至有一種人夫感。
此等美人,那長甯公主見不到真是可惜了。
她正想再逗他幾句,橫豎盯着個長甯公主任性的皮套,卻聽莊九黎低聲道:“我可以先從識毒開始教你。”
“诶?”
“但有個條件。不許随便碰蠱,很危險。”
溫蘿芙眼睛一亮——他這話說了像沒說,總之就是,他答應教她下蠱了!
隻要能從莊九黎身上偷師學藝,她的逃跑死遁大計就又多了一層保障。
假的終究是假的。
莊九黎若是得知她是冒牌替嫁公主,說不定會立刻下毒害死她。
她得趁早學會,早跑早安全。
溫蘿芙立刻點頭如搗蒜:“好!”
莊九黎看着她閃閃發亮的眼睛,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默默在心底決定,明天一早就把所有危險蠱蟲都鎖進密室,以免傷到她。
原來,結婚是這種感覺嗎?
這是第一次,有人與他同榻而眠。
不是屍體,不是傀儡,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會呼吸的人。
窗外,一隻夜莺落在枝頭,歪頭看着婚殿内這對各懷鬼胎的新婚夫婦。
而此時床榻上,溫蘿芙正興緻勃勃地追問:“所以情蠱真的能讓人愛上施蠱者嗎?”
為了不讓那些密探察覺到她的意圖,她隻好湊近這便宜夫君的耳邊,用悄悄話詢問。
莊九黎往後縮了縮,卻被溫蘿芙拽住衣袖,不得不低頭聽她竊竊私語。
“情蠱确實存在。”他為了配合好奇的妻子,聲音也跟着壓得極低,“但情這一字,最是難解。”
“一旦種下,便是生死相随,至死方休。”
溫蘿芙:“那不是很好嗎?一生一世一雙人。”
莊九黎望着她,下意識放柔了聲音:“若種下情蠱之人不能相守,便會相噬。最終隻會讓兩個人互相渴求對方的血肉,愛意越是濃烈的那一方,越是痛苦。”
他伸手虛虛點了點她的心口,卻始終保持着距離,“情蠱也會讓兩個人這裡長出紅線,越是心動,紅線便纏得越緊。”
溫蘿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不自覺地摸了摸心口:“然後呢?”
“然後……”莊九黎靜靜的看着她,短暫沉默。
他見過的下蠱者與被下蠱者,鮮少有兩情相悅之人。
宮牆内被囚禁的妃嫔,用染血的指甲在牆上刻下情郎的名字;戰場上被抛棄的将領,抱着敵将的屍體癫狂大笑。
攻城先行亂其心,情蠱有時候甚至不是為情而下。
正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想猙獰的得到。
窗外的月光溫柔地灑進來,為少女鍍上一層銀邊。莊九黎看着她微微張大的嘴唇,忽然覺得不能說得太殘忍。
他頓了頓,鬼使神差地補充道,“若是真心相愛之人,據說紅線會開出花來。”
溫蘿芙微微睜大眼睛:“什麼花?”
聽上去還挺離奇的,難道這紅線不是比喻,而是真實存在?
“不知道。”莊九黎輕輕搖頭,腕間銀飾發出細碎的聲響,“整個苗疆,從未有人見過那朵花。”
溫蘿芙失望地撇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