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蘿芙伸出手,打算搖鈴,卻在即将觸到鈴铛的瞬間又縮了回去。
我在做什麼?想問他為什麼在窗外?
我隻是個替嫁的冒牌貨,遲早要逃走。何必徒增煩擾?
管他的,我才不管他是什麼想法。
我為了自己逃走所以必須利用他,既然要利用,就利用得徹底些。
如果他恰好非常好騙,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于是,溫蘿芙抱着一種“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的想法,搖響了鈴铛。
銀鈴倏然震響,清音劃破夜空。
那個說要帶她去看海的苗疆少年,踏月而來。
莊九黎臉上淚痕未幹,卻在鈴聲響起後,不過一個呼吸之間,就如風般出現至窗前。
他指尖扣着窗角,長發被夜風拂亂,倒像趁着夜色幽會的秘密情人。
溫蘿芙的指尖還懸在銀鈴上方,這鈴铛竟真如他所言有召必應。
就像召喚師一樣。
莊九黎睫毛上還沾着未幹的濕意,卻已強自壓下情緒,故作平靜地問,“有何吩咐?”
溫蘿芙一時語塞。
她本想說“我隻是随便搖着玩”搪塞過去,可對上他微紅的眼眶,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夜風卷着遠處山林的霧氣漫過窗台,她問:“你哭了?”
莊九黎神色一僵,小臉緊繃,懊悔似的抿緊了唇。
小九從他衣領中探出頭,焦急地吐着信子,像是在替主人辯解。
“沒有。”他難得撒謊,“是夜露沾濕。”
溫蘿芙:“哦?那你深更半夜坐在我窗外淋露水?”
莊九黎心中難堪至極,慌亂後退,險些從屋檐上滑下去。
“小心!”她驚呼,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這一拽,莊九黎整個人向前傾去,單手撐住窗框才穩住身形。兩人距離驟然縮短,呼吸交錯間,溫蘿芙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混着夜風的涼意。
“我……”他呼吸微亂,目光落在她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上,“我隻是想确認你是否安好,來看看你。”
雖然跑路的心依舊堅定,但了解原因之後,溫蘿芙有那麼一點點心軟。
被媚到了。
莊九黎因被新婚妻子“拒絕同寝”,而委屈躲到窗外偷偷抹淚的樣子,确實很可愛。
都怪他長得太好看了。
“進來吧。”她松開他的袖子,轉身走向床榻,“外面冷。”
莊九黎怔在原地,恍若未聞。小九急得繞着他手腕直打轉,尾尖輕輕拍打他的皮膚,像是在催促。
“怎麼?”溫蘿芙回頭,故意闆起臉,“還要我再說一遍?”
莊九黎這才翻窗而入。
溫蘿芙拍了拍身側的床褥:“坐。”
他僵硬地坐下,背脊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膝上。
溫蘿芙瞧他這副模樣,不由莞爾:“我又不吃人。”
莊九黎不語,袖中的小黎卻悄悄遊出來,讨好地蹭了蹭溫蘿芙的手背。
她循着觸感望去,忽然注意到莊九黎手腕内側新增了幾道細小的血痕,像是剛劃的。
“你這是幹嘛了?”她皺眉抓住他的手腕。
莊九黎下意識要抽回手,卻被她握得更緊:“……祭山大典的萬蛇陣,需提前确認安全。”
溫蘿芙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你們南诏是沒人可試了?非要王儲親自上陣?”
莊九黎卻忽然擡眼,幽藍的眸子升起一點微光。這一日患得患失,此刻她話裡話外,竟似藏着幾分關切。
溫蘿芙狐疑地轉頭,卻見他露出一個笑容,眼尾那抹绯紅随着笑意宛如雪野裡乍破的紅梅。
“你笑什麼?”她瞪他。
莊九黎搖頭:“沒什麼。”
莊九黎:“我擔心你,所以就去試毒了。”
莊九黎:“還望你不要怪罪。”
溫蘿芙:“……你是不是傻。”
“嗯。”莊九黎應道,“很傻。”
真誠往往是最大的必殺技,溫蘿芙無言以對。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枚瑩白的骨笛,“祭山大典在聖山舉行,各族齊聚,屆時魚龍混雜。”
“日後你若遇危險,吹響它。”
溫蘿芙接過骨笛,觸手冰涼:“你又送我東西呀。”
難道莊九黎其實是多啦A夢,身上總有各種奇奇怪怪的法寶。
“此物以千年蛇骨所制,浸過我的血,能号令萬蛇。”莊九黎語氣平靜,“我不在的時候,它能保護你。”
溫蘿芙接過骨笛——這進展比她預想的快太多了。她原本打算徐徐圖之,沒想到莊九黎竟這麼上道。
“這麼貴重的東西……”她試探着擡眸,“就這麼給我了?”
莊九黎的目光落在她握着骨笛的指尖上:“嗯。”
溫蘿芙心中暗喜,有了這能号令萬蛇的信物,日後逃跑豈不是更方便?
她将骨笛貼近心口,露出感動神色:“我一定會好好珍藏。”
莊九黎見她如此珍視,耳尖的紅意順着脖頸漫入衣領:“……好。”
他哪裡知道,此刻溫蘿芙滿腦子都是“天助我也”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