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莊九黎替溫蘿芙掖好被角,轉身欲走,衣袖卻被拽住,整個人跌坐在床沿。
還未回神,就聽見對方往裡側挪了挪:“進來睡吧,外面冷。”
溫蘿芙還是叫住了他,她有些洩氣,有些恨鐵不成鋼。
莊九黎怔忡片刻,忽然俯身,極輕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溫蘿芙被摸了頭,擡頭便望進他澄澈的眸子,歎息道:“你這樣很容易被壞人騙的,知道嗎?”
不是恨鐵不成鋼他太單純,而是恨鐵不成鋼他太單純很容易讓人心軟。
亂我道心。
莊九黎疑惑歪頭:“為什麼?”
“随便送人東西,随便答應帶人看海,随便被人一拽就倒——”溫蘿芙掰着手指數落,“若你遇到壞人,你現在已經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才不會。我是毒人。
根本沒有人敢靠近我,從來隻有我讓人屍骨無存。莊九黎想。
他定定的看着她,問:“那你是壞人嗎?”
溫蘿芙一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是啊。”
她學着話本裡妖精蠱惑書生的腔調,故意壓低嗓音:
“我可是會騙人、會下毒、會卷走你所有寶貝的壞女人——”
卻在心底暗自苦笑:還是被迫前來騙你的一個命苦易容師。
魚形玉佩就放在她的貼身衣物中,那是真正的長甯公主給她的假死接應信物。
話音未落,床榻突然下陷。
莊九黎傾身而來,清冽的氣息頃刻将她包圍。他單臂撐在她耳畔,青絲垂落掃過她臉頰,帶着夜露的涼意。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他清冷的嗓音裡帶着幾分啞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騙我?”
溫蘿芙心中那點微妙的愧疚感煙消雲散。
既然你主動送上門來,就别怪我順水推舟了。
莊九黎看似鎮定,殊不知通紅的耳尖早已出賣了他。
他目光遊移,卻偏要裝出這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溫蘿芙下定決心,在玩笑裡混雜了真心話:“現在就開始騙。”
騙他一顆真心,騙他傾囊相授,騙他護她周全。
還要騙他帶她去看海,騙他在祭山大典上護着她,騙他——放她離開。
道德?忘了,愧疚?算了。始終亂棄、欺騙感情?她才不知道。
莊九黎喜歡的隻會是一個幻象。她要用自己的全部力氣和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或許,讓他喜歡上自己才是最好的。他看上去沒有任何的感情經驗,這不正是一個絕佳的利用對象嗎?
他情根深種,方能任她予取予求。
但她決不會喜歡上對方。
兩人的鼻尖幾乎相觸,溫蘿芙直勾勾的看着他,眸中似有星火灼灼。
而莊九黎分不清野心與愛意,隻覺口幹舌燥,心如擂鼓。
他終是緩緩躺回榻邊,望着帳頂繁複的刺繡出神。
海邊的日出很美。等祭山大典結束,他一定要帶她去看。
她會喜歡嗎?她好像很期待看海。
身後傳來極輕的布料摩擦聲,接着是莊九黎小心翼翼的聲音:“長甯公主。”
“幹嘛?”溫蘿芙問。
“……晚安。”
“晚安。”
窗外,一隻夜莺照常落在枝頭,歪頭看着屋内這對心中所想南轅北轍的新婚夫婦。
……
溫蘿芙在窒息感中驚醒。
她發現自己整個人被禁锢在一個滾燙的懷抱裡。
莊九黎雙臂如藤蔓般纏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頂,雙腿還無意識地夾着她的腳踝。昨夜刻意保持的距離早已蕩然無存,他幾乎是将她當成了人形抱枕。
“放開我。”溫蘿芙艱難地推搡他的胸膛,聲音悶在被子裡,“要死了……”
半夢半醒間的莊九黎不但沒松手,還無意識地用臉頰蹭了蹭她的發頂。
溫蘿芙忍無可忍,屈膝便是一記狠踹。
莊九黎僵在原地,臉半掩在錦被間,泛紅的眼尾此刻豔得驚人,他像是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張了張口似要解釋,最終隻是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昨夜是第一次與人同榻,今晨是第二次,他根本不知自己的睡相竟這般失禮。想立刻消失。
“抱歉。”莊九黎徹底清醒了,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清冷。他衣襟散亂,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手足無措。
溫蘿芙揉着被勒紅的胳膊,心中還是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好莊九黎在抱她的時候控制住了自己身上的蠱毒,沒有把她毒死。(她牢牢的記着這個設定。)
溫蘿芙突然想起什麼,眯起眼睛:“你該不會……”
某些不可言說的猜測浮上心頭。
那種事情不可以的吧。
“不是。”莊九黎慌亂打斷她,結果不小心被嗆到,咳得眼泛淚花,“我沒有。”
“哪個?”溫蘿芙故意惡狠狠地逗他,也不知道兩個人說的是不是同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