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溫蘿芙轉了個圈,裙裾綻開如昙花,“這件衣服可有不妥?”
“很好看。”他故作毫不在意,不再看她,“隻是海上風大。”
莊九黎快步至衣櫃前,駐足片刻,最終揀出一襲圍了一圈絨毛的純白披風。
“夫人過來。”
溫蘿芙走近,見他已展開披風候在一旁。兩人靠得很近,她下意識擡眸,視野中是他垂眸系帶的側臉,高挑的鼻梁在月色下投出一道清冽的影,他指節微屈,指尖繞過她脖頸系帶,無意間,輕輕劃過她臉頰。
那觸感轉瞬即逝,兩人俱是一怔。
終于系好,莊九黎退後半步,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這樣就不會冷了。”
隻是……隻是明明是替她驅寒,他自己卻覺得更熱了。
這披風既不會太過厚重,又能抵禦夜寒。溫蘿芙攏了攏柔軟的披風,沒想到他竟這般細心。
她難掩興奮,伸出手指向窗外說:“我準備好了。”
莊九黎推開窗,夜風卷着草木氣息湧入。他俯身,手臂穿過她膝彎。
“請抱緊我。”
她下意識閉眼,雙手環住他脖頸,還未來得及驚呼,整個人已淩空而起。
下一刻,他們已躍入溶溶月色之中。
宮牆的陰影在腳下掠過,溫蘿芙偷偷睜眼,看見滿天繁星都墜進了莊九黎的眼底。
兩人踏着飛檐鬥拱疾行,偶然驚起栖息在樹梢間的夜鴉。
夜色如墨,南诏國依山而建,層層疊疊,依次而下,而那氣勢恢宏的皇宮,便雄踞在山的頂峰。萬千燈火次第點亮,遠處層巒疊嶂隐沒在薄霧中,近處飛檐鬥拱則錯落懸于峭壁。
行至一處觀星高台,莊九黎忽然駐足,朝夜空伸出手——
無數瑩藍蝶影從四面八方翩跹而來,起初隻是零星光點,漸漸彙成璀璨星河。
蝶翅彙聚,竟在空中架起一座流光溢彩的橋梁。
遠遠望去,這蝶橋竟像是銀河傾瀉而下,從眸底,直漫到心尖上去。
“哇,就像鵲橋一樣。”溫蘿芙驚歎出聲。
“什麼是鶴橋?”莊九黎率先踏上這座蝴蝶橋,偏頭回望。
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條柔軟的絨毯,仔細地鋪在蝴蝶橋上。
鋪好後,他轉過身向着溫蘿芙伸出手。
溫蘿芙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些心動。
她望着他垂落的墨發,望着他眼尾赤紋與月光交相輝映,千萬隻熒光蝶振翅的輕響,漸漸與她紊亂的呼吸共鳴。
但不能心動。
她想起白日裡在蠱室的那個吻,他舌尖的銀釘;可她又想起他的殘忍,想起他用蠱術面無表情殺人的樣子。
她心中像種下了一顆腐爛的種子。
等不來春季,也無法生根發芽。
她不曾忘記,自己不過是被迫替嫁而來,生死懸于王權之上。
在生死之外,也存在着這樣的瞬間嗎?——值得用命去換的、朝生暮死般短暫卻絢爛的夢。
可是,她沒有那樣浪漫的決心。
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入了他掌心。
蝶橋開始移動,載着二人輕盈地跳下高台。
下方的馬廄裡,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似有所感,仰首長嘶。莊九黎攬着她躍上馬背。
“鶴橋出自于牛郎織女的傳說。”溫蘿芙坐穩後解釋,“在中原傳說裡,每年七夕,喜鵲們會用自己的身體搭成一座橋,讓被銀河隔開的牛郎織女在這一天相見。就像我們剛才踏過的這座蝴蝶橋一樣。”
駿馬奔馳在月色下,南诏宮阙漸成星火,海岸線在月光下漸漸清晰,浪花拍岸的聲音越來越響,漸漸鋪展成一片粼粼的波光。
微風拂面,莊九黎側目望向溫蘿芙的側顔,她的頭發上還别着白日的那隻蝴蝶,在風中輕輕顫動,連着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莊九黎:“那我們是牛郎織女嗎?”
莊九黎:“我不要和你隔開。”
牛郎織女?在她看來,這并不是一個美好的故事,于是溫蘿芙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是她第一次策馬夜奔,一想到自己已經跑出了南诏皇宮,她又覺得輕松了不少。
于是,溫蘿芙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莊九黎聊天。
說來諷刺,盡管莊九黎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束縛着她,此刻她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陰謀算計,如履薄冰,都被抛在了雲層之下。
須臾的自由,隻屬于這片星空與晚風。
“我常偷溜出宮看海。”莊九黎聊道,“父王母後忙于朝政時,我就躺在海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