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辇停穩,寺院的鐘聲悠然響起。
溫蘿芙整理好微亂的衣襟,莊九黎則先一步下轎,伸手扶她,仿佛方才轎内的旖旎從未發生。
陽光灼目,溫蘿芙微微眯起眼。崇聖寺巍峨的殿宇在日光下泛着金輝,寺前廣場上,三國使節已列隊靜候。南诏的侍衛肅立兩側,黑甲森然,而大周與東瀛的使臣則身着華服,神色各異。
莊九黎牽起她的手,她擡眸看他,他已恢複人前那副陰鸷模樣。
“走吧,夫人。”
兩人并肩踏入殿内。寺門緩緩開啟,檀香缭繞。
莊九黎微微側首,在她耳邊低語:“待塵埃落定,我要讓夫人以真容再嫁我一次。”
溫蘿芙今日仍然裝扮成了趙長甯的模樣,雍容華貴,深色倨傲。雖然這些日子與莊九黎日漸親密,她卻始終小心地藏着自己的易容技藝,從未在他面前露出過易容的手藝。警惕心是必要的。
溫蘿芙笑道:“是嗎?那你專情和親公主的美名,可就要毀于一旦了。”
莊九黎:“我不在意。”
佛光普照,金身佛像垂眸俯瞰衆生,慈悲如常。
法會首日很快結束。
廂房内,莊九黎若有所思地問道:“我還未見過夫人替人易容時的樣子。”
“你說你曾是易容師,那時是怎樣為他人改換容貌的?”
溫蘿芙正在整理妝奁的手微微一頓。
“要這般貼近觀察面容嗎?”他緩步走近,“要親手丈量每一寸輪廓嗎?”
兩人呼吸交纏在一處。
一想到曾經有那麼多人,能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她的觸碰,莊九黎胸口便湧起一陣酸澀。
那種專注的目光,本該隻有他能看見,今後也隻屬于他——想象着溫蘿芙仔仔細細地觸摸别人的面容,他恨不得回到過去,在她第一次為他人易容時就将她帶回南诏——雖然那時的他們,本該是永無交集的陌路人。
若非那場替嫁,她又怎會與他相見,将他從孤獨中帶出?
“你想試試嗎?”溫蘿芙晃了晃手中的妝筆,打斷了他的走神。
她此前對莊九黎沒有什麼防備心,雖然想的都是攻略他好讓自己盡快逃跑,與此刻的心境還是有着大不同。她曾有一次失誤,在祭山大典上,她曾脫口而出要給他化妝。
莊九黎點頭:“想。”
溫蘿芙繞着他轉了兩圈,俯身端詳這張俊美的臉。他本就生得極好,眼尾自帶一抹绯色,微挑的眉峰根本無需修飾。
來南诏這麼久,這還是第一個能讓她施展手藝的對象。
她有些躍躍欲試。
莊九黎可以稱得上她來到南诏後的第一個顧客了。
溫蘿芙從袖中取出工具。反正隻是簡單的化妝,算不得暴露真本事,日後脫身也不至留下破綻。
隻是太久未曾替人化妝,她拿着工具的手竟興奮得有些顫抖。
她非常的熱愛這份職業。
因為熱愛,她從小就喜歡把自己化成動畫片裡的角色,長大後,她将視頻傳到網上,收獲的第一個評論便是說這雙手仿佛會易容術。這份熱愛,最終讓她真的走上了易容師的道路。
這本該是一份讓她開心的手藝。
而不是被迫用來替嫁的手段。
溫蘿芙執筆端詳,輕輕托住莊九黎的臉。他閉着眼,乖順地等着。
她本來躍躍欲試,現在倒生出一種是無從下筆之感。躊躇間,她轉而取出盛着口脂的瓷盒,用指尖蘸了,輕輕點在他的唇上,漸漸暈開。
卻有種過猶不及的感覺。
她輕輕的,細細的用指腹在上面塗抹,心底卻湧起一絲落寞。
可惜她做不到真心愛他。
不對。
筆尖突然一頓。
她這些日子産生的悸動,難道不是真心?
鏡中映出她恍惚的神情,而莊九黎不知何時已睜開眼,正用那種令人心悸的目光注視着她。
莊九黎睫羽輕顫,問:“好了嗎?”
溫蘿芙把鏡子轉向他:“好了。”
莊九黎:“似乎沒什麼變化。”
溫蘿芙:“你本就生得好看。”
莊九黎:“我想要更有差别一點的。”
他握住她的手腕,眼中閃着危險而期待的光:“夫人不如……為我展示真正的易容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