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驚動了那位祖宗……
許易歌眼前頓時浮現韶容持劍冷笑的模樣,後頸猛地一涼。
那可真要完犢子了!
直到再次拿開一本磚頭厚的《六韬》,許易歌才發現,這一排的書架深處竟藏着一方烏木長匣!
那匣子與書架同色,又恰被書籍嚴實實擋住邊角,難怪他方才遍尋不着。若非《六韬》書脊恰好卡在匣鎖的扣環上,隻怕他掘地三尺也難發現。
許易歌利落地清空整排書籍,雙手捧出那方木匣時,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紫檀木匣落在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形制……
怎麼看也不像裝書的。
鎖扣果然隻是擺設,輕輕一掀便開。想來韶容也料不到,這世上真有膽大包天之徒敢來他書房行竊。
匣蓋掀開的刹那,一縷白芷香幽幽飄散。
一柄長劍靜靜躺在杏黃緞子上,劍鞘光可鑒人,連半點積灰都沒有,顯是常被主人取出擦拭。
這……這不是當年那柄“卿卿劍”嗎?
許易歌分明記得,出征前夜韶容神秘失蹤,害他在西郊大營喝了一夜冷風。歸來時卻隻帶了這柄看似尋常的青鋒劍,還說什麼“劍似佳人,當喚卿卿”。
後來沙場血戰,韶容不是聲稱此劍已折嗎?
眼下這“卿卿”分明完好無損,劍穗上的明珠甚至比當年更瑩潤幾分。
“啧……”許易歌指尖懸在劍鞘上方,忽然覺得有些燙手。
哪家正經将軍會給佩劍起這等膩歪名字?
倒像是……在喚心上人似的。
許易歌突然想起……那年圍爐煮茶。
初雪雲亭,韶容垂眸輕笑的模樣猶在眼前。那時他說什麼來着?心上人最善茶道,尤愛他親手剝的蜜橘……
許易歌倒抽一口涼氣!
莫非這“卿卿”……
竟是那姑娘所贈?
難怪此劍看似平平無奇,卻被珍藏至今。甚至不惜謊稱“劍折”,也不願讓它再染血光……
許易歌的手突然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這要是磕着碰着了,韶容怕不是要把他剁碎了喂戰馬!
他哆哆嗦嗦地合上匣蓋。放回原處時,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驚動這滿室的情思。
擡頭望着空空如也的書架……
《唐詩集》今日怕是尋不着了。
“造孽啊——”
許易歌四仰八叉癱在太師椅上,正對房梁翻着白眼,忽見一張倒懸的俊臉近在咫尺。
“啊!!!”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椅上彈起,險些撞到韶容的鼻尖。卻見對方從容不迫地從梁上翻落,月白錦袍連道褶子都沒起。
韶容笑意盈盈:“來偷東西啊許公子。”
“我、我……”
許易歌喉頭滾動,愣是擠不出半個字。
“方才在卧房就覺着不對勁……”韶容緩步逼近,“陛下派你來取什麼?”
“唐……唐……”
“《唐詩集》?”
許易歌點頭如搗蒜。
“早說啊。”韶容忽地後退半步,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抽出一本泛黃書冊,“喏。”
就在許易歌伸手欲接的刹那,那書冊又縮了回去。
“不過……”韶容手腕輕轉,書頁嘩啦啦翻動,“陛下為何要偷這個?”
“陛下說……丢人……”
“哦?”
韶容眉眼彎彎,許易歌卻眼睜睜看着那本《唐詩集》在他指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再用力些怕是要當場分屍。
許易歌額間沁出冷汗,急中生智:“你騙我的事還沒算賬呢!”
韶容眼尾微挑。
方才這厮翻出木匣時,他在梁上看得真真切切。
“你當年騙我說劍斷了!”許易歌突然挺直腰杆,嗓門都亮了幾分,“結果是被你當寶貝似的藏在這兒!”
“所以?”
“所以咱們兩清!”許易歌越說越理直氣壯,直接拍案而起,“誰也别計較誰!”
“……”韶容緩緩眨了下眼,“我看起來很像傻子嗎?”
許易歌誠實地搖頭。
韶容忽然陷入沉思。
當年在邊關出謀劃策的許軍師,怎麼回京後……
莫不是把腦子落在哪個驿站了?
他閉眼默念清心咒,再睜眼時又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想好怎麼回禀陛下了?”
“藏得太深!沒找着!”許易歌答得飛快。
“很好。”韶容指尖一彈,那本飽經摧殘的《唐詩集》穩穩落回書架,“記得把《六韬》放回第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