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東方禮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
看着韶容利落上馬的背影,帝王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
就該把那些混賬話本全填進竈膛!
東方禮正欲翻身上馬,忽聞蹄聲由遠及近。
韶容竟策馬折返,朱紅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陛下。”他居高臨下地俯身,笑得純良無害,“臣的照雪近日食欲不振,若摔了龍體……”
話未說完,東方禮已閉眼深吸一口氣。
果然。
“還請陛下親自送照雪回廄。”韶容輕甩馬鞭,“它認生得很。”
東方禮冷笑:“朕若是……”
“哎呀!”韶容突然提高聲調,“照雪與臣相依為命多年,它若餓瘦了……”
他壓低嗓音,帶着幾分委屈:“陛下舍得讓臣心疼麼?”
東方禮氣極反笑。
怎麼說都是你有理了是吧。
韶容見帝王面色鐵青,心情愈發舒暢。他忽然俯身,指尖掠過東方禮臉頰。
“有勞陛下了。”
話音未落,朱紅身影已絕塵而去。
帝王怔立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方才被觸碰的肌膚。
那人俯身時……
撲面而來的……是帶着體溫的香氣。
“陛下,這馬……”陳桓小心翼翼上前。
東方禮蓦地回神:“它認人。”
“朕親自送。”
“?!”
陳桓瞪圓了眼,看着帝王牽馬離去的背影。
這太陽……
莫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韶容策馬奔出百丈遠,忽地勒馬回望。
隻見東方禮正牽着照雪緩步而行,玄色披風在風中輕揚,竟當真一副要去喂馬的架勢。
“呵……”
他忍不住輕笑出聲,正欲揚鞭,卻見帝王回頭望來。隔着獵場喧嚣,兩人目光遙遙相撞。
東方禮唇瓣微動。
韶容眯起眼,憑着多年默契讀出了那三個字。
你等着。
頓時心情大好,他故意擡手在唇邊做了個抛吻的動作,果然看見帝王腳步一頓。
“大都督好興緻。”
許易歌不知何時策馬靠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頓時了然:“您這是……把陛下當兔子遛呢?”
韶容笑而不答,反手從箭囊抽出一支白羽箭。
“聽聞今日頭彩是南海夜明珠……”
“本帥突然想給寝帳添件擺設。”
說罷挽弓如月,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百步外柳枝上系着的紅綢。
那正是開啟獵場的頭彩信物。
獵場四周頓時喝彩如雷。而遠處,東方禮牽着照雪的缰繩,步履淩亂得像是醉了酒。
“陛下……”陳桓捧着素帕的手直發抖,“您……您……流鼻血了。”
帝王猛地回神,指尖觸及溫熱血迹時,連脖頸都漫上一層绯色。
阿彌陀佛。
三清祖師在上。
“定是連日批閱奏章,肝火旺盛。”陳桓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聲音越來越小。
“嗯。”
東方禮一把抓過絲帕按住鼻梁,力道大得險些把挺拔的鼻骨按塌。
自然是因為政務繁忙。
絕不是因着那混賬一個飛吻……
就……
帕子下的俊臉又紅三分。
韶容策馬歸來時,正瞧見帝王仰着頭按帕子的狼狽模樣。
他故意策馬繞到東方禮身前,俯身時細看:“陛下這是……被獵場的風沙迷了眼?”
東方禮帕子下的俊臉頓時又黑又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朕、好、得、很。”
“是嗎?”韶容忽然伸手,指尖輕輕勾住帝王腰間玉佩的流蘇,“那這南海夜明珠……”
他變戲法似的從袖中取出那顆鴿卵大的明珠,在東方禮眼前晃了晃:“臣給陛下鑲在冠冕上可好?”
陳桓倒吸一口涼氣。
這分明是……
在調戲龍顔啊!
韶容瞧着帝王紅透的耳尖,眼底笑意更深。多年相處,他早摸透了這人的脾氣,逗弄夠了,總要給個甜棗。
東方禮指尖微顫,嗓音不自覺地放輕:“是……專程為朕……”
“自然。”韶容将明珠又遞近了些,“陛下可還喜歡?”
“喜……”
“阿容。”許易歌的大嗓門突然炸響,“那珠子不串繩怎麼挂你床頭啊?”
空氣驟然凝固。
東方禮指節捏得發白,方才還泛紅的面容瞬間陰沉如墨。
“不是說是給朕的?”
“哎呀。”韶容佯裝恍然的眨了眨眼,“瞧我這記性……”
帝王甩袖欲走,忽覺袖角一沉。
“陛下……”韶容俯身湊近,眼尾泛起薄紅,“這是在生臣的氣?”
全京城女兒家的春閨夢裡人,此刻正用這張禍國殃民的臉,對着帝王撒嬌。
東方禮呼吸一滞。
所有有怒氣都化作了喉間一聲輕歎。
“……朕……”
“……去喂馬。”
帝王轉身時,連耳後都染上了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