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禮仰頭望去,那人站在萬丈金光中,朱衣墨發,眉目如畫,美得驚心動魄。
“好!”他聽見自己毫不猶豫的應答。
“陛下三思!”親衛統領急得額頭冒汗。
帝王卻已抽箭搭弦,唇角微揚。
“朕心裡有數。”
韶容望着那道疾馳的身影,唇邊不自覺漾起溫柔笑意。幾個吐息間,他早已摸清敵情,東南十七,西南十三,另有三人氣息紊亂。
這等雜魚,他與許易歌閉着眼都能料理。
他足尖輕點枝頭,紅衣在林間劃出道道殘影。這般踏雪無痕的輕功,便是稱作“翩若驚鴻”也不為過。
韶容故意留了幾處破綻,隻為看那人策馬挽弓時,眉宇間久違的飛揚神采。
“嗖——”
東方禮的第三支箭正中刺客咽喉。多年未臨戰陣,此刻竟覺血脈偾張,連指尖都微微發燙。
許易歌的劍光如銀蛇吐信,每一記割喉都精準優雅。甩落劍鋒血珠時,他瞥了眼韶容的方向,有這人在,陛下安危自不必憂心。
該去辦正事了。
有些事不必韶容明說,正如當年在邊關,他一個眼神許易歌便知該守隘口還是斷後路。
翻身上馬,長劍歸鞘。
封鎖獵場。
甕中捉鼈。
好戲開場。
馬蹄聲遠去時,東方禮正射落第五個刺客。帝王常年批閱奏折的指節因用力而勒出了紅痕,眼底卻燃着久違的戰意。
韶容故意放慢身形,讓最後一名刺客“僥幸”逃向帝王方向。
既然陛下難得盡興,不妨再添把火。
那名“僥幸”逃脫的刺客踉跄着撲向帝王馬前。
東方禮眸光一凜,正欲搭箭,忽見一道朱紅身影從天而降。韶容足尖輕點刺客肩頭,借力翻身落在帝王馬背上。
“陛下……”他貼着帝王耳畔低語,溫熱吐息拂過頸側,“留個活口?”
話音未落,刺客已被親衛團團圍住。
許易歌的呼哨聲從林外傳來。
獵場已鎖。
東方禮這才發覺,自己正被圈在韶容雙臂與馬頸之間。那人胸膛緊貼着他的後背,心跳聲如擂鼓。
“陛下……”韶容将下巴懶懶擱在帝王肩頭,唇瓣幾乎貼上那泛紅的耳廓,“您耳朵怎麼紅了?”
“給朕查!”東方禮猛地将長弓擲向親衛統領,“掘地三尺也要揪出幕後主使!”
話音未落,帝王驚覺不對。
此次春獵……
是皇姐一手操辦。
禦史台那些老狐狸若借題發揮,一句“監管不力”就夠東方皖喝一壺的。
“陛下憂心什麼?”韶容忽然壓低嗓音,氣息拂過帝王頸側。
他自然知曉其中關竅。宮中眼線早将東方皖那番“本宮拟的章程”原話傳來。當時聽聞,連他都驚得捏碎了茶盞。
太過了。
韶容不着痕迹地覆蓋上帝王手背,以氣音道。
“您盡管查。長公主那兒……臣來周旋。”
韶容的嗓音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東方禮閉了閉眼,終是低聲道:“……好。”
幾個呼吸過去,身後灼熱的溫度仍未退去。
帝王側首,正對上韶容近在咫尺的俊顔,那人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呼吸噴吐間都帶着滾燙的熱意。
“陛下。”韶容低笑,嗓音沙啞,“您前日那劑曼陀羅……”
“下得太狠了。”
東方禮瞳孔猛地收縮。
高熱?
方才那個箭無虛發、輕功卓絕的……是個病人?!
這厮,到底是人是鬼?
“韶容你……”帝王喉結滾動,“到底是什麼做的?”
懷中人卻突然卸了力道,額頭重重抵在他肩上。
“唔……”
韶容此刻才驚覺不妙,他本不該動用内力,未清的曼陀羅藥性需時刻用真氣壓制。
可方才……
看着東方禮挽弓時眼底躍動的光彩,他竟把這事忘了個幹淨。
眼皮沉得像是挂了鉛墜,視線也開始模糊。最後看到的,是東方禮驟然慌亂的面容。
真是,玩脫了啊……
韶容的身子突然向前栽去,朱紅衣袂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紅。
東方禮下意識展臂接住,卻被那滾燙的體溫驚得心頭一顫。懷中人臉色煞白,連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哪還有方才調笑時的風流模樣。
“傳太醫!”帝王厲喝聲響徹獵場,“立刻!”
許易歌策馬疾馳而回,見狀直接從馬背上飛身躍下:“他是不是又發高熱了?”
東方禮猛地擡頭:“又?”
“在邊關時落下的病根,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習慣了就好了。”
“……什麼叫……習慣了就好了?”東方禮覺得自己的每個字都是從嘴裡咬碎了吐出來的。
許易歌垂眸,擡手試了下韶容額頭的溫度:“你若真要細數……”
“他身上的傷……”聲音忽然啞了,“能從朱雀門排到玉門關。”
“習慣了就好了。”
韶容時常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