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桓!”帝王冷聲道,“甯遠謀害重臣,即刻收押,秋後問斬。”
韶容指尖正繞着帝王一縷散落的發絲把玩,聞言忽然頓住。他敏銳地察覺到,東方禮的态度似乎……不太對勁。
方才那一巴掌落下後,帝王眼底閃過的分明是……欣喜?
這個認知讓韶容指尖一顫,險些扯斷那縷發絲。
荒謬!
陳桓躬身退下,許易歌卻杵在原地不動。
“?”東方禮眯起眼,“還有事?”
許易歌冷笑:“臣若告退,豈不成全二位?”
他猛地指向韶容:“就你這德性!活該孤寡終身!”
帳簾被摔得震天響。
“?”韶容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鼻子,“我怎麼了?”
知情的東方禮淡定地給韶容掖了掖被角:“無妨,許是吃錯藥了。”
這親昵的舉動讓韶容嘴角抽搐:“陛下,您該不會也……”吃錯藥了吧?
東方禮此刻出奇地平靜。既然知道韶容喜歡溫潤如玉的類型,他自然要演得像些。
“甯遠的事,你怎麼看?”
韶容見他轉移話題,也懶得糾纏:“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臣本還想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呢,畢竟……”
他突然湊近東方禮耳畔:“陛下知道的,臣最愛與人鬥兵法了。”
溫熱吐息拂過耳際,東方禮強自鎮定,卻掩不住泛紅的耳尖。這該死的韶容,分明是在故意撩撥他!
韶容眼底笑意愈深。是啊,他就是故意的。
年少時尚知收斂……
可方才察覺帝王那微妙轉變後,他恨不能将這人撩撥得更亂些。
指尖不着痕迹地劃過帝王的手背,韶容心想:分寸?那是什麼?
“放心,大虞的天有朕給你頂着,你隻管對那幾位下手,軍制改革勢在必行,朕心裡有分寸。”東方禮邊說邊得寸進尺地把手往韶容手裡送了送。
什麼卿卿,阿容分明更愛逗弄朕。
帝王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全然沒注意自己此刻的模樣。
“……”
韶容盯着那隻快要鑽進自己衣襟的手,眉梢狠狠一跳。
這位陛下,怕不是被奪舍了?
“你好生歇着。”東方禮施施然起身,臨了還不忘用指節刮了下他的臉頰,“朕去批折子。”
韶容瞳孔地震。
蒼天在上!
這絕對是被奪舍了吧?!
“……臣遵旨。”他幹巴巴地應道。
“朕既心悅于你。”帝王回眸一笑,溫潤如玉,“不必拘禮。”
韶容哪是拘禮?
他是要被吓死了好嗎!
待帳簾落下,那道朱紅身影瞬間恢複了往日的慵懶。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現身。
“主子,查清了。鎮北侯才是真兇。”
鎮北候劉眦,那群老狐狸中權勢最盛、油水最肥的一個,也是……藏得最深的一條毒蛇。
當年韶容力主軍制改革,就是這老匹夫明裡遞折子,暗地使絆子。
“許易歌可知?”
“許将軍已查明,陛下也知曉了。”
韶容眸色驟沉。
不對勁。
劉眦那隻千年老鼈,怎會露出如此明顯的馬腳?
“屬下探查時……”黑影猶豫道,“似有第三方,在暗中遞線索。”
第三隻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韶容輕笑出聲,眼底卻寒意凜然:“有意思,竟還有人想要坐收漁利?”
“屬下無能。”黑影單膝跪地,“前去追查的人都被繞開了,似是虛張聲勢,又似圍魏救趙。”
“看來,還是個熟讀兵法的主兒。”韶容懶懶躺回被窩,“不必管,等他下次出手的時候,一并查下去。”
“是。”暗衛領命退下。
窗外月色如水。
韶容望着床頂繁複的紋樣,睡意全無。方才發過汗的肌膚黏膩不堪,裡衣緊貼着後背,着實難受。
沐浴去。
他興緻勃勃地支起身子,卻在指尖觸及衣帶時驟然僵住。
銅鏡不知何時已被轉了個方向,正對着床榻。
韶容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下一刻,銅鏡被摔的粉碎。
有些東西,連他自己……都不願多看一眼。
東方禮掀開帳簾時,滿腦子還是韶容指尖的溫度。
卻見東方皖正跪坐在案前素手烹茶,銀炭小爐上的雪水剛剛三沸。茶香氤氲中,長公主頭也不擡:“阿容歇下了?”
“嗯。”帝王在案前落座,盯着茶湯中沉浮的葉尖。
“本宮這流程,可還妥當?”長公主推去一盞熱茶。
問的是茶藝。
亦是春獵。
東方禮捧起茶盞,氤氲熱氣模糊了他的神情:“皇姐做得極好。”
四個月茶道苦修,他早非吳下阿蒙。
“阿禮。”東方皖突然将茶盞重重一擱,“你撒謊。”
帝王長睫低垂,死死盯着自己映在茶湯中的倒影。
不敢……
也不能……
與那雙洞若觀火的眸子對視。
東方皖忽然輕笑:“阿禮,你是不是忘了,當初答應過皇姐什麼?”
那夜靈堂白幡翻飛,她掐着弟弟的脖頸,逼他跪在棺椁前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