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王大人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官袍下的雙腿不自覺地發顫。
韶容将奏折往案幾上一扔,慢條斯理地站起身。
“王大人。”韶容踱步到工部尚書面前,“三年前那二十萬兩,修的是哪段宮牆?”
王尚書喉結滾動,聲音幹澀:“回、回大都督,是西華門至……”
“本帥昨日恰巧路過西華門。”韶容突然打斷,俯身在老尚書耳邊輕聲道,“那牆磚……新得能照出人影呢。”
東方禮端坐龍椅,看着底下這一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扶手龍紋。三年前那個暴雨夜,工部連夜遞折子說西華門牆體滲水,恐有坍塌之險。如今想來……
“陛下!”王尚書突然撲跪在地,“臣冤枉啊!那銀子……”
“銀子怎麼了?”韶容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睨着他,“是被人貪了,還是被狗吃了?”
一句問話,滿朝嘩然。幾位與工部有往來的大臣面色驟變,不自覺地往人群後縮去。
東方禮眸光微動,終于開口:“既如此……陳桓。”
“奴才在。”
“着大理寺徹查三年來工部所有工程賬目。”帝王聲音不疾不徐,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和,“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結果。”
王尚書頓時面如死灰,癱軟在地。他知道,這不僅是查賬,更是要查他背後的人。
韶容滿意地勾起唇角,目光掃過文官隊列:“下一個。”
這次,他的視線直接鎖定了站在最前方的褚良。
“褚大人。”韶容慢條斯理地翻開最後一本奏折,“您這份請立中宮的折子?”
褚良面色不變,拱手道:“老臣是為國本着想。”
“是嗎?”韶容突然眨了眨眼,唇角揚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可是……”他轉身望向龍椅上的帝王,聲音裡帶着幾分撒嬌般的委屈,“陛下隻喜歡我呢。”
東方禮耳尖瞬間通紅,手中的茶盞險些打翻。他沒想到韶容會在這等場合突然來這麼一出,偏偏又不好當衆反駁,畢竟“斷袖”之說,本就是他自己親口承認的。
褚良終于繃不住臉色,皺紋裡都滲着鐵青:“大都督!立後乃國之大事,豈容這般……這般……”
老丞相氣得山羊胡直顫,愣是沒找出合适的詞來形容這荒唐場面。
銀槍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韶容手中,槍尖點地,在青磚上劃出刺耳聲響:“褚相急什麼?”他歪着頭,笑得人畜無害,“陛下若真要立後……”
槍尖突然挑起那本奏折,在空中劃出完美弧線,精準地釘在褚良腳前三寸之處。
“不如先問問本帥這杆槍答不答應?”
滿朝文武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東方禮扶額的手微微發抖,這人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把“禍國妖妃”的戲碼演到底了。
韶容漫不經心地摩挲着槍杆。今日攔得下一個褚良,明日還會有張良、李良。倒不如趁此機會,把這出斷袖的戲碼唱成鐵闆釘釘的事實,也省得日後麻煩。
縱使如今東方禮待他……
韶容垂眸掩去眼底波瀾。
無妨。
若真有那一日,他的陛下遇着命定之人,要愛得刻骨銘心,要非卿不可,要沒有那人便活不下去。
他韶容定會親手為他的阿禮披上喜服。
否則……
他既已擔了善妒的惡名,倒不介意做得更絕些。來一個秀女,他便趕一個;來一雙,他便逐一雙。畢竟北疆六年,别的本事沒有,磋磨人的手段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啧。
心頭沒來由地煩躁。眼前忽然浮現東方禮身着喜服的模樣,或許将來還會有個玉雪可愛的小皇子,軟糯糯地喚着“父皇”。
“陛下。”韶容突然擡頭,在滿朝震驚的目光中嫣然一笑,“臣突然想起府裡還炖着雪梨羹,再不回去該糊了。”
說罷竟真的甩袖揚長而去,留下滿殿大臣對着那柄深深釘入地磚的銀槍面面相觑。
東方禮望着那個潇灑遠去的背影,突然很想把手中的茶盞砸過去。
這混賬東西,演完戲就跑,倒要他來收拾殘局!
“退朝。”
帝王突然起身,吓得正要進言的禦史大夫把話又咽了回去。
陳桓慌忙高唱:“退朝——”
卻見陛下已疾步轉出屏風,看那方向,分明是追着某人去了。
紫宸殿外,韶容正倚在朱漆廊柱下把玩着腰間玉佩。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輕笑:“陛下這是要治臣的禦前失儀之罪?”
東方禮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拽進偏殿。
“你今日……”帝王氣息未平,冕旒垂珠亂晃,“演得太過火了。”
演得這般情真意切,險些讓他信以為真。
韶容順勢将人抵在博古架上,指尖拂過龍袍領口:“臣不過尋個由頭罷了。”他忽然壓低嗓音,“還是說……陛下當真想立後?”
東方禮呼吸一滞,鬼使神差開口:“朕若說是呢?”
若朕當真要娶親,阿容……你會攔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