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本意是這樣,但被紀郁林直接說出,黎安還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觸手又拍了拍紀郁林的腦袋,小章魚縮了縮身子,在火光中,又變成一個桃粉色的玻璃球。
紀郁林眼眸彎了下,聲音也不自覺放柔:“别怕,沒事的。”
一人一章魚的距離很近,黎安能感受到紀郁林的吐息,在神經過分敏感的章魚軀體上,掀起密密麻麻的癢。
小章魚冒出莫名煩悶,也不知道在煩什麼,隻是擡起觸須堵住紀郁林的嘴,然後指了指旁邊的椰子。
人,不必多言。
喝湯。
紀郁林沒有多說什麼,本就是個寡言的性子,起身後就揉了揉小章魚腦袋,而後撬椰子煮湯。
小章魚起初有些别扭,不過看紀郁林面色平靜,自個就慢慢緩和下來,觸手擺動,随着褲腳,三兩下爬到紀郁林肩膀,找了個穩妥地方趴下。
那人手法利索,讓黎安又一次升起疑惑,從第一面開始,便覺得紀郁林不止是個研究員。
畢竟在刻闆印象裡,這種研究員總是身體薄弱,手無縛雞之力,完全要靠旁人保護,可紀郁林不同,雖然看着輕飄飄一人,但體能、手腳功夫都不弱,像是練過一樣……
難道是這個世界的人都這樣?
畢竟是存活在一個物種變異、極其危險的世界,從小鍛煉也是應該的。
黎安自以為找到理由,無意識點了點頭。
轉頭再看向紀郁林,那人已處理好全部,包裹厚泥的椰子削掉一半,裡頭是切塊的變異海鷗肉,在透明椰子水中翻騰。
既然已經處理好,那可以烘烘衣服了?
小章魚戳了戳紀郁林脖頸,想要提醒她。
可紀郁林隻擡手摸了摸她腦袋,而後又拿起那個被啄壞的帽子,垂眼間,近處的篝火搖晃,濃睫的灰影映在眼睑,莫名多了幾分沉靜。
在黎安疑惑時,那人又取過旁邊木棍,刀刃抵向木頭,從上往下劃。
黎安以為紀郁林還有事情要忙,便乖乖巧巧縮在紀郁林肩膀。
紀郁林鎖骨明顯,與肩頸搭構出一個三角凹坑,小章魚觸須一縮,便剛好能躲進裡頭,穩穩當當地低頭看紀郁林做什麼。
隻是随着刀下木棍逐漸成型,黎安越看越奇怪,這怎麼像把……
小刀?
比之前的木針精緻許多,已有完整的刀把、刀刃,甚至還有血槽?
黎安懵懵的,直到紀郁林将木刀遞給她,小章魚才呆呆接住。
“試一試,看看舒服嗎?”紀郁林問,面色平靜如常,隻當簡單小事。
可黎安卻不知道如何應對,藍眼睛眨巴眨巴,盯着紀郁林看。
紀郁林像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又說:“揮揮看?”
見她不動又發出一聲氣音:“嗯?”
因貼得近的緣故,氣管的顫動被觸須底盤捕抓,泛起密密麻麻感受。
本就縮成球的觸須,越發蜷縮得緊。
紀郁安卻誤會,微微偏頭,靠向小章魚腦袋,愧疚道:“海島上沒有别的材料,隻能先這樣了。”
“回去再給你重新做一個别的,好不好?”
“這個不會再輕易折斷了,”紀郁安如是保證。
黎安還是呆傻,藍寶石似的眼睛懵懵瞧着對方。
“不生氣了好不好?”紀郁林再次開口。
她很少說這樣的軟話,所以吐字有些僵硬和别扭,就好像在看一個冰冷冷的機器人,突然低頭服軟求人。
很奇怪。
“不生氣了,是我不對,沒有考慮周全。”
話音落下,黎安徹底反應不過來,不明白紀郁林為什麼要道歉,這種事情哪裡是可以預料到的,實在要怪,也隻能怪黎安自己招惹海鷗,現在隻是被報複而已。
可她越這樣,紀郁林就誤會,甚至開始認錯檢讨:“如果木棍結實一點,你就可以提前敲玻璃罐提醒我了。”
“是我讓你被海鷗欺負了半天。”
“不生氣了好不好?”
腦中生鏽的齒輪終于轉動一下,僵硬的小章魚頓時清醒,甩着觸須擺來擺去。
不是不是,沒有因為這個生氣。
原來紀郁林将她之前的表現歸結于生氣,并自我檢讨、愧疚了半天。
觸須揮動木刀,小章魚不斷搖動觸須,表示不是,最後急到用腦袋去蹭對方。
“不生氣就好,下次不會了,”可紀郁安又順着理解成其他。
黎安想開口,卻說不了話,最後隻能用胖腦袋蹭了蹭紀郁林。
寵物就寵物吧。
人,小章魚願意當你的寵物。
火光搖曳,夜晚又一次降臨,沸騰的椰子湯冒着香氣,襯衫的水迹蒸發,啄壞的帽子被修補,歪斜戴在小章魚腦袋,捏着杯子的觸須擡起,與紀郁林往下的水杯碰撞,發出清脆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