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解救黎安窘迫的,是一陣突然的敲門聲。
“紀教授,是我。”
“危機解除,我已命人收尾了。”
是白日那位十三區領導的聲音。
蜷縮成團的小章魚動了動,而正垂眼瞧她的紀郁林,笑意收斂,眼中閃過一絲厭色,很快又恢複成之前模樣。
外面的人又開口:“剛剛颠簸嚴重,我擔心紀教授受驚,待那邊一處理完就趕過來。”
“教授你沒事吧?”
應是之前的人察覺她聲音不對,又不敢打擾,所以将情況告知這人,這人又特地趕來詢問。
紀郁林聲音微沉,如之前那般疏離:“我沒事。”
那人回答得很快:“您沒事就好。”
可離開的腳步卻沒有響起,像是釘在門外,一定要等紀郁林開門一般。
紀郁林眉眼更冷,卻沒有出聲趕人。
她撐着牆壁起身,又取來白大褂披上,完全遮擋住身形後,還戴上了口罩。
黎安乖巧,在此之前就爬到紀郁林肩膀,安安靜靜、一動不動的,宛如一個琉璃擺件。
幾分鐘後,房門被打開。
那人的視線隐秘,上下打量了一遍後,才開口道:“眼下房間雜亂,教授不如和我去甲闆上透透氣,等他們收拾好再回來。”
紀郁林點了點頭,便是答應。
肩膀上的小章魚更無異議,急需脫離隻有她們的房間,解救渾渾噩噩的腦子。
房門關閉,腳步聲響起。
那人話語不斷,紀郁林依舊寡言,黎安完全沒聽,思緒都在别處,直到一陣海風吹來,她冷得一哆嗦,這才睜開眼看向周圍。
已走到甲闆之上。
場面比想象中更慘烈,即便已是收尾階段,還有不甘的海獸在撞擊船體,船的側面甚至撞出一個缺口,許多人在緊張修補,另外還有一批人在清除剩下異獸,甲闆上的血水與海水混在一塊,殘肢、屍體雜亂堆積,散出濃烈的異味。
黎安有點僵住,雖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但之前着急逃命,根本沒空細想,直到此刻,才真正直面其中殘酷,一時無法平靜看待。
紀郁林注意到它的異樣,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出聲安撫,腳步一轉,主動朝那邊走去。
旁邊的人頓時詫異,當即出聲阻攔道:“紀教授,那邊還沒有處理幹淨……”
可紀郁林置若罔聞,腳步沒有絲毫減慢,那人隻好閉嘴,急忙跟了上去。
身處其間,更覺駭人。
有些未斷氣的海獸還在掙紮,部分掙紮着往邊緣爬,想要逃離,部分索性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撲向身邊、還在哀嚎的傷患,雖有人在努力制止,可大部分的人力都在處理海中異獸、修補船洞上,難以分神處理。
眼看着一條長着猙獰牙齒的怪魚,一口咬住一個人的臉頰,狠狠撕下一塊肉來。
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
小章魚的八條觸手都縮了下,露出一絲懼意。
越往前走,海獸屍體越多,直到圍欄邊。
“教授這邊太危險了,我們還是離遠一些吧,”那人忍不住再出聲阻止。
紀郁林隻朝他擺了擺手,再次拒絕,而後朝着欄杆傾身,雖是黑夜,但憑借着章魚絕佳的視力,黎安看得十分清晰。
怎麼會那麼多……
眼眸不由睜大,之前還紅通通的小章魚,刷一下就變回原本膚色,甚至更之前更白了點。
八條觸手無意識收緊,緊緊扒拉着紀郁林,生怕自個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成為那些張着嘴撕咬的異獸的食物。
要是她剛剛……跳進去了……
黎安不敢細想。
紀郁林依舊不動,像是釘在原處,餘光将小章魚的變化全收入眼底。
她等了一會,繼而才微微偏頭,碰了下小章魚的胖腦袋。
黎安呆呆回神,便聽見到紀郁林低聲道:“隻要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就永遠不會經曆這些。”
像是安慰的話語,卻沒有一絲安撫的意味,比漆黑夜色中的深海更幽深。
黎安不禁打了個寒顫,還沒有來得及回應,就被紀郁林用臉頰蹭了蹭圓腦袋,輕哄道:“沒事了。”
“你害怕的話,我們就回去了,好不好?”
聲音溫和如往常,好像之前的話語隻是黎安的幻覺。
海風依舊,嘩啦啦的海浪聲從未停歇,空氣中的異味逐漸消散,吵鬧聲不見,隻有船體上的雜亂痕迹,在訴說着之前發生的一切。
随着一聲悶響,房門被關上。
小章魚依舊在肩膀,觸手間多了一瓶藥,被舉高頂在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