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孫策早早去了校場整軍,周瑜跟随孫策一同而去,應當是要學習一些軍中事務,喬蔓就在自己房間裡看書,搗鼓一些東西,下午的時候,喬蔓閑來無事,出門在院子裡走,忽聞廚房方向傳來窸窣響動,循聲而去,隻見一個孩童正踮腳夠着案上點心。她長腿一邁上前,拎住孩童後衣領,目光銳利:"你是何人?怎在此處偷食?"
那孩子被拎得雙腳懸空,腮幫子氣得鼓鼓的,活像隻炸毛的小倉鼠,掙紮着喊道:"我乃孫翊!這是我孫家,吃點東西還不行了?"喬蔓聞言松開手,語氣稍緩:"吃東西自然無妨,可為何要這般偷偷摸摸?"
孫翊氣呼呼地踢着石子:"兄長定了規矩,過了午膳時辰便不許進食,不然就去告訴阿母!"他仰起頭,神色滿是不服氣,"我從未到過曆陽,第一次見這麼威武的軍隊,多玩了會兒錯過時辰,好奇也有錯?"
說罷,孫翊上下打量喬蔓,眼神透着質疑:"你是長兄麾下的士卒?瞧這清瘦模樣,能上陣殺敵?"喬蔓挑眉反問:"與你何幹?"孫翊叉腰辯駁:"既拿我孫家軍饷,還問不得你有無本事?"
"我是營中醫官。"喬蔓見他嘴角還沾着點心碎屑,不禁搖頭失笑,"吃飽了便随我出去,免得等會兒被你兄長......"話音未落,遠處已傳來匆匆腳步聲。
話音未落,稚嫩卻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喬蔓見兩個身着錦緞短打的少年并肩走來,雖身形未展,卻已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度,忙拱手行禮“二公子”。十三歲的孫權奶膘未褪,眼神卻如寒星般銳利,擡手虛扶,身後同歲的朱然也照樣規規矩矩地還了一禮。
那雙尚且圓潤的眼睛掠過喬蔓身旁,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後的孫翊。"次...次兄!"孫翊像被驚雷炸到的麻雀,從喬蔓身後蹦出來時聲音都在打顫。孫權抿着紅潤的嘴唇,明明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卻讓孫翊忍不住後退半步。他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全被那雙眼睛看穿,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仿佛面對的不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而是兇猛的老虎。
孫權唇角剛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孫翊突然扯開嗓子喊道:"義封兄!"帶着哭腔的聲音裡滿是求救意味,濕漉漉的眼睛直直望向朱然,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孫權忽然蹲下身與孫翊平視。還未等孫翊反應過來,他伸手在弟弟鼓囊囊的臉頰上狠狠捏了一把:“偷吃點心,膽子見長啊?”孫翊疼得眼眶泛紅,卻不敢掙紮,隻能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朱然。
朱然見狀,立馬跳出來打圓場:“仲謀,叔弼都知道錯啦!不如我們玩個新花樣?”說着從腰間掏出一副自制的木牌,“上次你教我的牌戲,我還沒赢過你呢!”
孫權來了興趣,松開了手,轉頭看向朱然:“賭什麼?”朱然眼珠子一轉,指着孫翊道:“輸的人帶叔弼去河邊抓魚!”孫翊眼睛瞬間亮了,全然忘了剛才的害怕,在一旁拼命點頭。
"喬醫官要來嗎?"孫權突然轉頭,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喬蔓,"軍營裡可沒有'看着'的規矩。" 那狡黠的目光隐約讓喬蔓想到了孫策,下意識的感覺孫權在憋什麼壞招,隻是孫策的氣勢如烈焰騰起,熾熱灼人、鋒芒畢露;而孫權的心思卻隐隐有深潭幽淵,表面水波不興,内裡暗潮洶湧之勢。
孫權這麼說,他哪還有說“不”的餘地?隻得無奈拱手:“恭敬不如從命。”
孫翊在一旁拍手歡呼,喬蔓心道,這個小傻子,被人賣了還笑呢,真是個小孩子。朱然已經利落地将木牌在石桌上碼成方陣,唯有孫權垂眸整理袖口,嘴角的弧度像蓄勢待發的弓弦,讓人看不清他究竟在盤算什麼。
牌局甫一開局,喬蔓便察覺不對勁。孫權出牌看似随意,指尖卻總在木牌邊緣摩挲,那雙漆黑的眼睛,時不時就往朱然與孫翊的牌面掃去。朱然出牌時故意咋咋呼呼,嘴裡念叨着"這張該出了吧",可手腕微頓的刹那,喬蔓分明看見他與孫權交換了個眼色。
"喬醫官,該你了。"孫權忽然開口,聲音帶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卻讓喬蔓後背滲出薄汗。他随意摸起一張牌,還未看清花色,就聽見孫翊驚叫一聲:"糟了!仲謀要湊齊'四象連環'了!"
朱然一拍大腿,做出懊惱模樣:"都怪我剛才手快!"可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喬蔓這才驚覺,自己方才那張牌,恰好堵死了孫翊翻盤的機會。
"按照約定——"孫權慢條斯理地收起牌,朝喬蔓露出無害的笑容,"喬醫官要帶叔弼去捉魚"孫翊歡呼着跳上喬蔓後背,“喬醫官,快帶我去捉魚!”少年驟然的重量壓得喬蔓往後趔趄半步。三人往河邊走去時,喬蔓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牌局從頭到尾都是圈套。
“好家夥,你們孫家人,原來隻針對我一個人呀”原本是要罰孫翊偷吃,最後卻成她帶着一群小崽子們去捉魚。孫翊趴在他肩頭咯咯直笑,小拳頭捶打着他的後背:"誰讓喬醫官好騙!”
喬蔓無奈搖搖頭
一行人來到河邊,喬蔓放下孫翊,把褲腳都挽起來,一腳踩進河裡,上輩子喬蔓小的時候玩兒過水,但還真沒捉過魚。
“說吧,要哪條魚?”喬蔓叉着腰,故作豪邁地掃視河面,卻見孫翊已經蹲在水邊,小手胡亂拍打着浪花:“我要那條紅尾巴的!還有那條帶花斑的!”
"仲謀和義封呢?"喬蔓回頭問道。孫權蹲在岸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指尖撥弄着蘆葦,似笑非笑道:"喬醫官先替叔弼抓上來再說吧。"那語氣輕飄飄的,怎麼聽怎麼欠揍。
“好啊,竟然看不起我”喬蔓正想要證明一下自己,孫翊突然指着上遊大喊:“喬醫官快看那兒,紅鯉魚在那兒!”喬蔓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撲過去,卻隻撈起滿手水草。孫權在岸邊笑得直不起腰,朱然踩着露出水面的圓石靠近,突然伸手拍向喬蔓後背:"當心!有大魚!"冷不丁的拍打讓喬蔓本能地往前一撲,"嘩啦"一聲跌了個狗啃屎,濺起的水花也正巧澆了孫權一身。
短暫的寂靜,待喬蔓爬起來,看着孫權落湯雞的模樣一愣,随即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孫權抹了把臉上的水,黑眸危險地眯起,突然彎腰抄起一捧河水反擊。
“仲謀别打我呀”朱然擡手擋“罪魁禍首是喬醫官”
“你們一個也跑不了”孫權不依不饒,利落地甩了甩頭發,三步并作兩步跳進河裡。
河水瞬間沸騰起來。孫翊尖叫着撲進喬蔓懷裡尋求庇護,朱然和孫權打起水仗,濺起的水花裹着歡笑聲在河面炸開。喬蔓一邊護着孫翊一邊進攻,偏孫翊還不老實,總想進攻,幾人你追我打,好不熱鬧。
等衆人精疲力盡癱坐在岸邊時,夕陽已經将半邊天染成橘紅色,晚風裹着水汽拂過喬蔓發燙的臉頰,恍惚間,他想起前世整日泡在實驗室的日子,那些精密的儀器、冰冷的數據,哪比得上此刻沾滿泥漿的褲腳,和身旁少年們肆意的笑聲?原來快樂這般簡單,不過是一場毫無顧忌的嬉鬧,就讓他這個"大人",也找回了心底最純粹的雀躍。
孫翊舉着破破爛爛的魚簍炫耀戰果,裡面躺着三條翻着肚皮的小魚。孫權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額前,卻還不忘用沾着水草的手指戳喬蔓:“明日繼續,敢不敢?”
“怎麼不敢?再戰!”
喬蔓望着少年們發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孫策在校場練兵時的模樣。原來孫家的狠勁,從來不分長幼。喬蔓忽然無聲的笑起來,這笑一直漫到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