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人們都散了,喬蔓又帶着圖紙去鐵匠鋪,爐膛裡的炭火映紅他的臉,鐵砧上還泛着未熄的火星。他将圖紙重重拍在沾滿鐵屑的木案上,腰間官牌随着動作叮當作響:“張師傅,按這尺寸連夜趕制曲轅犁,明日辰時我要見成品!”
張鐵匠的眉毛瞬間擰成了鐵疙瘩,他抄起圖紙對着跳動的火苗照了照,粗糙的手掌在古怪的犁轅設計圖上重重摩挲:“喬醫官,這彎彎繞繞的鐵條得反複鍛打七次,還要淬火三次......莫說一夜,尋常光景沒三日根本下不來!”周圍學徒們也跟着搖頭,風箱拉動的節奏都變得遲疑。
"我也知道大家夥為難,但這事關整個曲阿百姓的生活!"喬蔓扯開領口露出曬傷的脖頸,喉結劇烈滾動,"去年洪災,城西王阿公一家餓死了兩個娃!"他猛地踢開腳邊炭盆,火舌竄起半人高,"若有這曲轅犁,耕地能快三倍!今年秋收就能多養活千人!"
張鐵匠道:"行,我們幹!
喬蔓一邊看着大家幹活一邊指導
喬蔓踮腳踩上木凳,鐵鉗夾着燒紅的曲轅在空中劃出弧線:"看好!弧度得像十五的月亮,太陡了牛拉着費勁,太平了犁頭吃不住土!"火星濺落在他肩頭,燒出細密的焦痕,她卻渾然不覺,隻顧盯着鐵匠掄錘的節奏。
"這鐵疙瘩上七扭八拐的部件,到底咋用?"張鐵匠抹了把臉上的炭灰,盯着木模具直皺眉。喬蔓直接跳下凳子,手指重重叩在犁評位置:"這個是關鍵!往上提,犁頭就淺,适合翻耕熟地;往下壓,犁铧紮得深,荒地硬土都能破開!"她抓起一截麻繩演示,"再配上可轉動的犁盤,拐彎時省一半力氣!"
淬火池騰起白煙時,年輕學徒湊過來好奇張望:"喬醫官,這玩意兒叫啥名兒?"
"曲轅犁。"喬蔓用濕布擦着發燙的鐵砧,火星在她手背跳躍,"就因為這彎彎的犁轅,和老式直轅大不一樣。"他突然笑起來,露出被煙熏黑的牙齒,"等大夥用順手了就知道,這'彎脖子'可比老犁強百倍!"
大家夥忙活了一夜,終于在辰時之前把第一架曲轅犁弄出來了
辰時三刻的日頭斜斜照在曬谷場,原本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稀稀拉拉隻剩十來個看熱鬧的。拄拐杖的老漢蹲在泥坑旁吧嗒旱煙,銅煙鍋裡的火星忽明忽暗:"女娃娃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話音未落,他突然嗆得直咳嗽,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泥坑——三株嫩綠的芽尖正頂着泥漿破土而出,葉片上還沾着昨夜的露水。
"活了!真的活了!"人群裡爆發出孩童清亮的尖叫。那個壯漢撥開前排的人沖上前,褲腳沾滿晨露,蹲下身時幾乎要把臉貼到地面:"這才十二個時辰......"他顫抖着手指碰了碰稻芽,又猛地縮回手,仿佛觸到了滾燙的炭火。
喬蔓踩着露水從木台後轉出,裙擺沾滿草屑。她蹲在壯漢身邊,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這是改良後的稻種,耐旱耐澇,就是需要更精細的照料。"說着捏起幾粒金黃的谷粒,"叔伯們若信我,今日便跟着我翻地、插秧,我手把手教。"
穿灰布短打的中年人抱着胳膊冷笑:"不過是催熟,這能有好結果?稻子哪有長這麼快的?"他身旁幾個老漢連連點頭,拐杖敲得地面咚咚響:"節氣亂改,秋收時哭都沒地兒哭!"
喬蔓直起身,從竹簍裡摸出把泛黃的稻穗。這是去年澇災時,東村老張家按古法種植的收成,幹癟的稻粒稀稀拉拉挂在穗上。"各位叔伯看看!"她揚了揚稻穗,"按老法子,遇上災年就隻能等着挨餓。"說着又舉起手中飽滿的新稻種,"這是我在山裡試種三年的成果,去年大旱,我的試驗田照樣收了八百斤!"
這話當然是喬蔓瞎說的,他統共來這個時代也就才三年,但不這樣說,如何使人信服。
人群中突然炸開哄笑。壯漢叉着腰逼近,鐵塔般的身軀投下大片陰影:“八百斤?你當谷粒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他身後幾個莊稼漢跟着跺腳,揚起的塵土裹着輕蔑:“官府的屯田令都沒你敢吹!”
“信不信由大家”喬蔓道“一會兒我便在西頭荒地開壟!願意試種的,我免費送種!”
不怕人少,隻要有人肯來,見到了效果,用到了實惠,就一定能傳播出去的。
在西山坡上,喬蔓已将锃亮的曲轅犁套上黃牛肩胛。他掌心貼着粗糙的棗木犁梢,輕輕下壓的瞬間,犁頭如熱刀切酥油般沒入闆結的土地。耕牛低哞一聲,竟比往日輕快三分,身後翻起的土浪如同展開的深褐色綢緞,帶着濕潤的草香漫過田埂。
"老天爺!這犁頭自己會鑽地!"人群中爆發出抽氣聲。幾個老漢急得直拍大腿,旱煙袋差點戳到旁人臉上。張鐵匠擠到最前排,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這轉向咋比繡花針還靈活?"他話音未落,喬蔓已拽着犁梢輕巧旋了個彎,犁铧劃出的弧線精準避開田邊石塊,驚得躲在草叢裡的野兔竄了出去。
喬蔓笑道 “這曲轅犁的妙處,就在于能調節深淺!”他掀開浸透汗水的粗布衫,指着木架上精巧的犁評、犁建,“熟地淺耕,生地深耕,一調便知!”
"這犁頭咋還帶個'倒鈎'?"穿灰布衫的漢子指着犁尖凸起的鐵齒大喊。喬蔓立刻單膝跪在新翻的泥土上,指尖蘸着黑土在空中比劃:"瞧見沒?這破土刃就像把鐮刀,先把硬土塊絞成碎末!"他抓起一團翻出的草根,又;拍了拍弧形的犁壁,"再借着這曲面一兜,雜草爛泥全成了地裡的肥!"
演示到一半,喬蔓突然停了下來,跳下田埂走向圍觀的百姓:“誰想親手試試?”衆人面面相觑,先前質疑最兇的壯漢撓着頭站了出來:“俺...俺來!”喬蔓手把手教他握住犁梢,感受曲轅犁的轉向:“往左輕推,往右稍帶,對!就是這樣!”
随着壯漢逐漸熟練,犁出的土壟越來越整齊。喬蔓趁機高聲道:“各位鄉親,明日起曲阿公田免費開放教學!不論男女老少,想學的盡管來!學成後,還能領新稻種和曲轅犁!”人群頓時沸騰起來,幾個老漢激動得直拍大腿:“早該這樣了!這才是真正為咱百姓着想!”
接下來喬蔓帶着鄉民們開荒,也讓孫策撥給她使用的幾名士卒也參與其中,期間還教育了土壤土性,植物的特性。
一連幾天,喬蔓像是長在了地裡,“趙三,把犁铧再檢查一遍,确保刃口鋒利!”他一邊叮囑,一邊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在掌心揉搓,“大夥看這土色,發黑泛油光,是富含有機質的黑壤土,最宜種稻。”
喬蔓身披粗布短打,腰間别着那枚青銅令箭,穿梭在田壟間,正指揮着士卒們将曲轅犁套上耕牛。
幾個孩童躲在樹後偷偷叽叽喳喳地說:"那個新來的先生真有趣!"一個玄衣男子翻身下馬,把棗紅馬兒拴在樹上,孩童們看到他激動的喊“孫郎!”
他笑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将馬缰繩随意系在枝桠上,蹑手蹑腳地靠近田埂。喬蔓正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土裡畫着作物輪作示意圖,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曬得黝黑的小臂。
孫策倚着樹幹靜靜看着喬蔓教學,
一會兒看喬蔓他們歇息了,才走過去伸手就摘喬蔓頭上歪斜的烏帻:“瞧瞧,這哪像個先生的樣子?”
“束發帶都用麻繩,傳出去别人還以為我苛待醫官。”他說着,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晃了晃,“來,先吃塊炊餅墊肚子,餓着肚子可教不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