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孩子們圍成一圈，好奇地盯着喬蔓手中的陶盆，裡面是浸泡在藥水中的麥種。“記住這句口訣：'藥浸種，蟲不侵，苗兒壯，糧滿囤'。”喬蔓耐心講解着，“這藥水能幫種子趕走害蟲，就像給它們穿上了铠甲。”

陶盆裡深褐色的藥水泛起細密漣漪，映着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睛。紮羊角辮的小囡突然拍着手跳起來："喬醫官是仙人！這是能驅邪的神奇符水！"

"符水？"喬蔓指尖懸在水面凝住，沾着藥水的指尖還滴着深褐色的水珠。她轉頭望向說話的孩子，隻見小虎正攥着草葉往陶盆裡戳，泥漿濺在褲腿上："我阿爹說，隔壁村的道長會畫符，泡在水裡能治病救人！"

春桃揪着發梢湊過來，發間沾着的草屑随着動作輕顫："先生的藥水也能讓莊稼不生病，可不就像符水？"喬蔓突然笑出聲，彎腰捧起一汪藥水，陽光穿透琥珀色的液體，在她掌心投下細碎光斑："原來在你們眼裡，這是能護佑莊稼的神水？"

她抖了抖掌心的水珠，在陶盆邊抹出一道痕迹："不過這可比符水實在得多。"

"是用楝樹葉、大蒜和煙梗熬的'驅蟲湯'。"她變戲法似的從竹簍裡掏出幾片皺巴巴的楝樹葉，"你們聞——"

小虎立刻湊上前，皺着鼻子直往後躲："好苦！像阿爹喝的藥！"其他孩子也跟着哄笑，春桃卻若有所思地接過樹葉："先生，是不是蟲子也怕這個苦味？"

"聰明！"喬蔓摸出搗藥的石臼，将大蒜拍得"砰砰"作響，"大蒜的辣味、煙梗裡的毒汁，再加上草木灰的堿性，湊在一起就能給種子造铠甲。"她示範着将藥材搗碎，深褐色的汁液順着石臼紋路緩緩流下，在陽光下泛着奇異的光澤。

鐵柱突然舉起沾滿草屑的手："那我們做的驅蟲泥餅，也是這個道理？"喬蔓笑着點頭，舀起一勺藥水在掌心攤開："對！就像你們用青蒿和石灰做的'驅蟲符'，都是用蟲子讨厭的東西畫'隐形符'。"

"原來不是仙人法術！"先前喊"符水"的小豆子有些失望。喬蔓卻蹲下身子，握住他的小手輕輕浸入陶盆："比法術更厲害的，是咱們自己琢磨出來的門道。等秋天麥稈比人高，你就知道這'藥水铠甲'有多神奇了。"

“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仙人法術”喬蔓想要給他們種下唯物主義無神論“隻要自己肯幹就能創造一切不可能”

這幾天的教學春桃十分崇拜喬蔓“先生也是這樣嗎？”

喬蔓笑道“也是如此”

她從竹簍裡取出幾片曬幹的楝樹葉，放在孩子們攤開的掌心：“你們聞到的苦味，就是樹葉裡藏着的驅蟲秘密；大蒜的辛辣、煙梗的毒素，這些都是能摸得着、看得懂的東西。就像春桃摔破膝蓋會疼，鐵柱餓了會肚子叫，這些都是有原因的，不是神仙在捉弄人。”

小虎突然舉起沾滿泥漿的手：“那下雨天打雷，也不是雷公敲鼓？”喬蔓笑着在泥地上畫了兩道交錯的閃電：“是兩片雲互相碰撞才産生了雷電。不信下次下雨，咱們就數數閃電和雷聲間隔多久，就能算出雷離我們多遠。”

春桃眼睛亮晶晶地湊過來：“先生，那晚上的月亮，也不是月娘娘的臉？”

“當然不是！”喬蔓撿起一根細枝，在月光下畫出月球表面的環形山，“月亮就像咱們腳下的土地，上面有高山、有深谷，等哪天咱們學會了用竹筒和鏡片，說不定還能看清它的模樣。”

小虎握緊了手裡的楝樹葉立刻蹲下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種子：“我也要幫種子穿铠甲！”清脆的童音裡滿是雀躍。

“好好好，大家一個一個來，一會兒我教大家如何制作這個藥水。”喬蔓笑着應下，眼角眉梢都染上暖意。孩子們立刻歡呼起來，“好耶！”的喊聲驚飛了田埂邊覓食的麻雀。

陶盆邊很快熱鬧起來，春桃仔細地将楝樹葉撕成細條，鐵柱舉着石杵用力搗蒜，蒜汁濺到鼻尖也渾然不覺。喬蔓來回踱步查看，時而糾正小虎握石臼的姿勢，時而幫小豆子調整熬煮的火候，空氣中漸漸彌漫起辛辣與苦澀交織的特殊氣息。

正當孩子們忙得熱火朝天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士卒策馬而來，在田埂邊勒住缰繩，高聲喊道：“喬醫官！校尉正在召集人議事！”

“好！我馬上就去！”

喬蔓安排了一下這邊的事物便翻身上馬。這一個多月，她在曲阿推行的浸種法、輪作術雖初見成效，讓曲阿農田事宜漸漸步入正軌，卻也觸動了不少守舊者的神經。好在孫策為她撥了一隊親衛，防備着鬧事的人。譬如前日夜裡，竟有人偷偷扒開試驗田的圍籬，好在孫策撥來的親兵及時發現，将鬧事者驅離。

議事廳内燭火如豆，在石壁上投下明滅不定的暗影。孫策負手立于虎皮帥案前，玄色錦袍随呼吸起伏，腰間螭紋玉珮輕擊出清越聲響。他倏然轉身，月白中衣半挽的袖口下，暴起的青筋昭示着胸腔翻湧的戰意。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帳中列坐的将星謀臣，掌風如雷拍向案幾，青銅酒樽嗡嗡震顫，酒液在樽口凝成細小的珠串。

"諸位！曲阿已破，我軍根基初定。"孫策聲如洪鐘，"東有吳郡許貢盤踞，南有會稽王朗陳兵。袁術僅許我等渡江救難，可江東沃土豈止百裡？當務之急，便是全力攻打吳郡！不知諸公有何良策？"

吳景撫須沉吟："吳郡南部嚴白虎聚衆萬餘，嘯聚山林。若不先除此患，恐成腹心之疾。"

"不過是嘯聚山林的蟊賊！"孫策冷笑，劍鋒般的目光劈向輿圖上的會稽方位，"疥癬之疾何足挂齒？我意直取會稽，先斷王朗羽翼！"

話音未落，角落裡忽有人輕咳一聲。老吏顫巍巍捧起竹簡："校尉，此舉必然會引發袁術的不滿，日後……”

“遲早要與他撕破臉，顧前顧後反而什麼也幹不成”

張昭取過案上酒樽，緩緩斟滿兩杯："袁術狼子野心，早非明主。但此刻與他撕破臉面，恐陷我軍于腹背受敵之境。"他将其中一杯推至孫策面前，燭火在酒液中碎成金箔，"依昭之見，可先修書一封，言明'收複吳郡乃為肅清江東賊寇，待大局已定，必當回師相助'。如此既師出有名，亦可緩兵之計。"

孫策微微點頭，眼中露出贊賞之色，正要開口，張纮也出列說道：“張公所言極是。此外，我軍還需提前與吳郡城内的忠義之士取得聯系，讓他們作為内應。待我軍攻城之時，裡應外合，便能事半功倍。而且，在進攻吳郡前，需嚴明軍紀，向百姓表明我軍是為了保境安民而來，而非燒殺搶掠之輩，如此方能赢得民心，穩固後方。”

孫策聽後，撫掌大笑：“有二位先生相助，何愁吳郡不破！

恰在此時，程普大步跨入帳中，鐵甲上的銅釘映着燭火閃閃發亮："啟禀校尉！又有兩千青壯應募而來！"

程普正是因為去安排這兩千士卒而晚，但也告知了孫策。

"好！"孫策振臂大笑，袍袖卷動滿帳燭火，"這兩千兒郎便交予程公操練！"

程普抱拳行禮，虎目灼灼："末将定将他們練成虎狼之師！"

孫策轉向周瑜，神色轉為凝重："公瑾，我軍如今兵力幾何？"

"算上曲阿新募士卒，已有兩萬精銳。"周瑜折扇輕點輿圖，"以這樣的兵力攻打會稽，足以一戰。"

"既是如此..."孫策凝視着昔日摯友，目光中既有不舍又有決斷，"公瑾，你即刻返回丹陽。劉繇已破，若你再随我南下，袁術必然生疑。"

周瑜的折扇頓了頓："可是伯符..."

"周家與袁家世代交好，如今江淮盡在袁術掌中。"孫策按住周瑜肩膀，指尖微微發顫，"若遷延日久，周太守恐難向袁術交代。"

孫策自己倒是不懼得罪袁術，可他不能連累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