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帶着進攻東冶的軍隊回來了,王朗也被扣押了回來,孫策考慮到王朗的身份和勢力以及他很受當地人民愛戴,沒有加害他,并派與他有舊的張昭勸說王朗為自己效力,王朗沒有答應,孫策也沒有強求。
晨霧未散的山麓裹着松針清苦,十五歲的孫權踮腳将箭囊往肩頭提了提,鹿皮靴碾過結霜的枯草,脆響驚得樹梢寒鴉撲棱棱亂飛。朱然緊攥着銀制短刀跟在旁側。
“昨兒我聽說,長兄有意讓我當陽羨令。”孫權忽然頓住,桃花眼映着初升的日頭亮晶晶的,“等我做了縣令,你定要來當縣丞!”少年說話時腰間木牌晃出虛影,那是父親孫堅留給他的護身符。
朱然剛要應聲,林間突然傳來悶雷般的低吼。孫權猛地拽住他手腕躲到樹後,溫熱的掌心沁着薄汗。枯葉堆裡窸窣作響,丈許外枯黃的蒿草劇烈搖晃,腥風裹着腐肉氣息撲面而來。朱然感覺孫權的手指在顫抖,卻見少年已抽出短弓,箭矢搭上弦時故意扯出清脆聲響:“看我射它個威風喪膽!”
箭破晨霧的刹那,斑斓猛虎騰空撲來。孫權側身滾地躲開利爪,朱然揮刀直取虎腹,斷刃卻被虎尾掃得脫手飛出。千鈞一發之際,孫權翻身躍上虎背,雙臂死死勒住虎頸,任虎在林間瘋狂沖撞。朱然抓着石塊狠砸虎頭,終于在第三塊碎石擊中眼眶時,猛虎轟然倒地。
孫權看着癱倒在血泊中的猛虎,染血的手指撐住膝蓋笑得直不起腰。他的束發繩不知何時散開,墨發淩亂地垂在汗濕的額前,桃花眼裡卻燃着比朝陽更熾熱的光:“朱義封!你瞧這百獸之王,不也栽在我們手裡了?!”少年的笑聲撞碎晨霧,驚得林間積雪簌簌墜落,在染血的枯草上綻開點點白痕。
孫權看向朱然手裡的銀制短刀,知道朱然十分寶貝他的武器,道“以後我當了縣令,有了錢,給你打造一個雕着銀花的劍!”
午後孫策負手立于将台之上,目光掃過麾下諸将,忽揚聲道:"如今江東六郡八十一州漸次平定,然尚有一樁大事,需諸位與我共圖!"
衆人屏息凝神,隻見孫策大步走下高台,親手捧起印绶:"昔日戰陣兇險,若無諸君浴血拼殺,何來今日局面?"他率先将會稽太守印信佩于腰間,旋即轉向吳景,朗聲道:"舅父鎮守丹楊多年,今複任太守之職,望保境安民!"
話音未落,孫贲已接過豫章太守印绶。孫策稍作停頓,目光炯炯:"豫章幅員遼闊,特劃出廬陵一郡!"說着将印信交予孫輔,"賢弟當效仿兄長,造福一方!"又轉向朱治,"吳郡乃江東膏腴之地,非治世能臣不可守,朱治兄可願擔此重任?"
待諸将謝恩完畢,孫策環視衆人,聲如洪鐘:"彭城張子布、廣陵張子綱,及秦松、陳端諸位先生,皆有經天緯地之才!"他擡手遙指天際,"往後這江東大業,還需你我同心戮力,共鑄輝煌!"
将台之下,印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衆人齊聲應諾,聲震雲霄。
隻是身側那熟悉身影不在
孫策原本還打算認命孫靜為奮武校尉,對他委以重任。
“這次多虧了叔父才能攻下會稽,我打算上書給朝廷任命叔父為奮武校尉,這江東軍務...”
"使不得!"孫靜急忙按住他的手,蒼老年歲壓彎的脊背在風中微微佝偻,"伯符啊,叔父這把老骨頭,早就經不起折騰了。"他望向遠處青山,那裡隐約可見孫氏宗祠的飛檐,"隻想守着富春老宅,給列祖列宗上柱香、掃掃墓,哪還有心力奔波在外?"
孫策隻得應下他"好!叔父既不願遠行,那便替我守好江東根基!往後富春城的一草一木,可都仰仗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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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帆賊!對!是錦帆賊救了她,一定要找到他!
第二天橋蕤踏入女兒閨房時,正見喬蔓倚着雕花榻,他喉頭微動,伸手将她鬓邊散落的發絲别到耳後,掌心殘留着常年握劍的薄繭:"阿柔現在還好嗎?"
"女兒萬事都好。"喬蔓垂眸應道。
橋蕤的目光留連在喬蔓的頭上,目光裡滿是愧疚。
喬蔓擡頭,試探道"昨日聽小妹提起,才知是有人仗義相救。也不知是哪位俠義之士,這般大恩..."
“奧”喬蕤道“是劉景升的一個部下姓甘名甯,正巧經過,救命之恩不可忘。待設宴的時候定會請他
橋蕤神色溫和,輕輕歎息:“是劉景升帳下甘甯。他路過撞見,救了你性命。此等恩情,為父豈敢輕慢?我已奉他為上賓,等擺宴時,定要好好酬謝他。”
原來甘甯就在府中!
喬蔓向貼身婢女打聽後,得知甘甯暫居西廂房。她匆匆趕去,卻被甘甯的随從告知人已外出,具體行蹤未明。
出去了?能去哪兒呢?
侍女采薇撇了撇嘴,絞着帕子嘟囔:"必然是遊手好閑,到街上閑逛去了。"
"你怎麼知道?"喬蔓眉梢微挑
采薇知道自家小姐失了憶,便熱心科普道"早年他帶着一群亡命之徒,在江上劃着雕紋彩舟,專搶往來商船!身上绫羅綢緞比世家公子還鮮亮,船帆都要用蜀錦來做——可不就得了'錦帆賊'的诨号!"
看來,這錦帆賊甘甯還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喬蔓正打算上街碰碰運氣,剛踏出垂花門,便被喬妍清脆的嗓音叫住。斜陽透過雕花門扉,在少女绯色襦裙上投下斑駁光影,隻見她提着裙擺小跑過來,鬓邊的海棠簪子晃出細碎流光:"阿姊要去哪裡?"
"不過是想上街透透氣。"喬蔓垂眸掩住眼底的急切,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袖口的并蒂蓮刺繡,"躺了這許多日,骨頭都要生黴了。"話音未落,喬妍已親昵地挽住她胳膊,銀鈴般的笑聲驚起檐下栖雀:"正巧我也悶得慌!"說罷朝暗處使個眼色,眨眼間便湧出四五個佩刀随從,将兩人團團護在中央。
青石巷的風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掠過,喬蔓終于按捺不住,停下腳步看向如影随形的少女:"你怎麼一直跟着?"喬妍歪着頭,天真爛漫的笑容裡藏着狡黠:"阿父特意叮囑的,說要我寸步不離守着阿姊。
罷了,跟着便跟着吧。喬蔓心中輕歎一聲,提起裙擺繼續前行。初春的細雨裹着寒意,将青石闆路浸得發亮。忽覺衣袖一緊,采薇指甲幾乎掐進綢緞裡,朝街角拼命使眼色。
喬蔓擡眸望去,遠處薄霧氤氲的巷口,一名男子正逆着雨絲走來。初春的細雨沾濕了他肩頭的織金錦緞,鲛绡外袍繡着的金線玉蘭在朦胧雨幕中若隐若現,随着步伐輕顫生姿。他踏着嵌珍珠的鹿皮軟靴,每一步都帶起細碎水花,玉冠上垂下的東珠流蘇随着步伐晃出泠泠光暈,腰間鎏金鑲寶石的酒壺與佩刀相撞,發出清越聲響。那張揚的奢華裝扮,在煙雨中竟如潑墨畫卷裡突兀的重彩。
喬蔓停下腳步道“其實我是要去找那甘甯的”
“那甘甯雖救了阿姊,但我們橋府對他也不缺禮數,甘甯粗暴好殺,阿姊為何要去找他?”喬妍不解
“我不是因落水失憶了嗎,又是他救了我,我想問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我或許能想起什麼”
“原來是這樣…”
喬蔓擡眉後面的那一群人,沒好氣道“這樣搞得我們像是去打架一樣,我要和那甘甯好好單獨聊聊,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單獨?”喬妍搖搖頭“不行!”
她理直氣壯仰頭:“阿姊忘了他錦帆賊的名号?當年連官船都敢劫!父親特意吩咐,說什麼也得護着你周全。”
喬蔓望着雨中張揚的身影越來越近,指尖捏緊裙角,深吸一口氣道:“阿妍,你帶随從在街角茶棚等我。”
“不行!”喬妍急得跺腳,發間珠翠嘩啦作響,“阿姊若有閃失,我如何向父親交代?”
“不會的,那甘甯既然救我就不會再傷我,況且在大街上…”
喬妍自幼聰慧,這些哪裡不知,隻是害怕失而複得的阿姊再出什麼事情
喬蔓道“聽話,快去”
喬妍尚且踟蹰在原地,喬蔓已經接過采薇手中的紙傘大步向前走去。
喬妍着急,但是想到阿姊的吩咐,便默默和喬蔓保持十步的距離,一瞬不瞬的看着喬蔓和甘甯。
甘甯走近,周身懸綴的銀鈴随着步伐叮當作響,與腰間玉佩的晃動聲交織成韻,将周身奢靡襯得愈發肆意。他瞥見喬蔓身後的喬妍和護衛,琥珀色眼眸彎成月牙:"橋府女公子這是擺鴻門宴?故意在這裡蹲我?"
喬蔓道:"甘壯士救我一命,本該登門拜謝。"她迎着對方探究的目光,聲音卻不自覺發顫,"隻是落水那日...我遺失了要緊物件,不知壯士可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