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邊上,自動運轉的打印機,正好在邱元青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停下來,油墨未幹的一沓紙頁靜靜躺在出紙口。
邱元青伸手去拿,借這個停頓,不動聲色地略過了那場意外。
“楚煜通過周期性地服用鎮定性藥物,以及自行注射生長幹擾素,改變了腺體正常發育的性狀,這樣的操作,一直持續到他失去腺體那一天。”
“對了,你們家是配的這種藥箱吧?”似乎想到什麼,邱元青快速翻動資料,找到一張被表格鋪滿的彩頁。
上面詳細整理了市面上最常見的幾種家庭醫藥箱的圖片,産品名,和配備的藥物說明,其中有一款被紅色筆迹圈了出來,“裡面的維生素被替換過,楚煜離開前忘了換回來,你回去别吃錯藥了。”
“……”封明澤滿腦子都是楚煜折騰自己的畫面,對外界的反應慢了半拍,聽到邱元青不懷好意的提醒後緩緩擡頭,略感無語。
但或許是潛意識想給楚煜開脫,他還是回了一句,“沒關系,我本來也不吃這玩意兒。”
“猜到了。你要用的東西,楚煜肯定不會碰。”邱元青随口接道。
隻見封明澤臉色突然一沉,仿佛剛剛聽到的是自家公司股價暴跌的噩耗,整個人都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楚煜離開前,把所有東西都照原樣歸位,隻花了一個晚上。
就好像……
封明澤指尖無意識松開,閃爍着不可置信的瞳仁深處,映出從他手中四散跌落在沙發上的紙頁。
家裡多了一個人,陳設布置多多少少都會變,但這些改變被時間稀釋後,就變成了記憶中習以為常的一部分,弄錯才是常态。
但楚煜就是如此精準地把房間還原了,連小擺件的朝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一個人的記憶力,怎麼會變态到這種程度……
就算有這種能力,也不應該。
就好像,楚煜從搬過來的第一天,就默默守着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從來都沒有真正将自己放進他的生活。
那他一直以來的防備算什麼?
他憎惡被當作别人往上爬的階梯,所以會習慣性地評估身邊每一個人,猜測對方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财富、權力、地位,每段關系都可以是交易,當天平兩端能夠勉強維持平衡,他才會放上自己的籌碼。
曾經以為,楚煜答應簽訂協議,是因為拒絕不了自己給出的條件——對于一個B級來說,哪怕隻是遇到一個普通的高階Alpha,都像一輩子隻有一次的魚躍龍門的機會。
當時封明澤發出邀請的心情,近乎一種施舍。可現在才發現,他的天平托盤裡其實空無一物,反而是楚煜在遷就他。
但為什麼呢?他明明和我在同一張談判桌上。
要不是因為真實等級被壓制,以楚煜的資曆,怎麼看得上啟源這樣的小公司,甚至還要等他來提攜,才有帶項目的資格?他可能早就和宋昕一起……
封明澤心頭巨震,閉了閉眼,強行停住紛亂思緒,“他為什麼不停藥,停藥不就能恢複等級了麼?”
邱元青聞言兩眼翻白,沒好氣道,“挖腺體隻需要一刀,但養腺體沒有三五年,根本不可能恢複。楚煜不僅壓制腺體活動,還經常自己試藥,腺體已經不堪重負了,想養回原來的穩定狀态,光補劑的費用就是天文數字。加上政策完善前,有部分低階腺體人群,為了享受高級人才引進補貼,和醫院聯合在檔案上造假,後來領航者對于檔案變更的條件,就非常嚴苛了,特别是從低階改成高階……就算楚煜能說清楚自己是用什麼辦法壓級的,後來他領過Omega保護協會,專門為低階青少年設立的勵志獎學金也是事實,這種事深究下去屬于道德瑕疵,最終檔案能不能變更成功很難說。”
封明澤皺眉回憶道,“……變更檔案有這麼麻煩?我怎麼記得,和Enigma關聯的檔案會自動更新。”
“那是因為你們Enigma是稀有物種,每份檔案都有專人跟蹤。”邱元青哂然一笑,“況且你說的情況,是Enigma主動進行的伴侶登記,雖然隻是動動手指的事,但你們在一起這麼久,你都沒有預約過這項服務……如果是真正喜歡的人,應該會想方設法讓自己的Omega早點享受這些權利吧。”
封明澤心虛地錯開對視,沉聲道,“我的第一次标記給了楚煜,從Enigma的生物特性來看,無論我有沒有登記,他都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伴侶,這點毋庸置疑。”
邱元青玩味地摸了摸唇角,腦中湧現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面不改色地将一堆資料碼在桌上,然後随意地擺了擺桌上的檔案盒,讓這堆雜物擋住大部分屏幕,随後自己也坐過去,寬闊肩背徹底隔絕封明澤的視線。
“這倒是,你們這個物種還挺專一的。”邱元青一遍敷衍地說着,一邊在屏幕上調出全域監控,所有房間的情況一覽無餘地出現在縮小的窗口中。
此刻楚煜在後勤室,似乎正端坐着和一個警員交談,邱元青在鍵盤上哒哒敲了幾下,發消息給房間裡其他人:打開你的對講機,然後把對講機給楚煜。
隻見監控中工作人員低頭看完消息後,了然地看了看攝像頭,然後走過去把對講機交給了正在專心聽警員說話的楚煜。
楚煜疑惑:“嗯?這是?”
工作人員指了指兩人頭頂亮着紅點的攝像頭:“邱哥應該是想讓你聽點什麼。”
話畢很有眼力地帶着閑雜人等到一邊去了,把楚煜一個人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