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不說你,不代表他對你沒意見。”
天幕下,高大樓宇浸在濃郁的夜色中,封明澤雙臂倚着露台護欄,并未回應身後的兄長。随着幾聲清晰的步音,玻璃上虛虛映出一張冷峻側臉,從眉骨到山根的起伏都和封明澤完全一緻。
封明博身上松散裹着睡袍,顯然是出房間才随便披的,腺體部位釋放出一股蘊含着強烈雄性氣味的信息素,暧昧不清地混着自家Omega的香氣。
他皺眉詢問:“你到底要在我家住多久?”
雖然需要封明澤回避的場合,幾乎沒有,但封明澤有家不回非要賴在這,多少對他們有點影響,比如葉瀾剛剛呼吸急促地抵住他胸膛,卻說了句“我們會不會吵到明澤?”,就讓封明博非常不爽。
封明澤一點也沒有作為客人的自覺,頭也不回道,“住到你同意和他們合作吧。”
他半夜睡不着,溜達出來吹夜風,正在思考,怎麼才能讓封明博接受,那家全網搜索結果加起來都湊不滿一頁的小工廠。
還沒想好,封明博就自己找過來了。不出所料,态度和幾天前一樣堅決。
封明博開口便沒留商量餘地:“胡鬧也要分場合,啟源不是你的玩具。”
小工廠的簡介,還躺在他沒打開過的文件夾裡,而在助理批注了不建議合作後,他更不會浪費時間多看一眼。
“我介入防護劑項目,你沒管,現在不也好好的,”封明澤涼涼道,“這次相當于隻是換了個原料供應商,那家工廠雖然規模不大,但産品符合标準,為什麼不行?”
“因為供應商才是最不能動的。”封明博順着封明澤的視線,眺望遠處高樓裡寥落的幾個光斑。
那是整座城市都陷入睡眠後,極少數還在深夜作業的地方——無數為了壓縮生産成本、讓利潤極緻化的企業,都在晝夜不息地追趕效率指标。
封明博方才還隐隐發沉的頭腦頓時有些清醒,“我們的生産線,用了多少時間才穩定下來?下遊供應商,每一家背後,都和醫藥行業叫得上名字的資本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你說換就換,就算後期産品質量沒有變化,以後的資質,渠道,以及市場份額,也一定會被影響,你準備怎麼和董事會交代?”
封明澤眉頭忍不住壓緊,被封明博話語裡描述的錯綜複雜的關系弄得窩火,“這幫人真是麻煩……大不了,完事後給他們換回來,我再扛兩箱白的去負荊請罪。”
封明博知道,如果封明澤真的想籠絡誰,結果不可能有多壞。
他眯了眯眼,還是有些遲疑道:“即便你能找補回來,這期間,啟源的損失——”
“你說個數。”封明澤毫不退縮,回頭望着嚴肅的大哥,“我賠。”
封明博冷笑:“你賠還不是等于我賠,我為什麼要花這個錢?”
“……就當是給你弟媳下的聘禮,”封明澤說完又扭過頭,長長吸了一口涼氣,“不然,我我沒有正當理由接近楚煜。”
“正當理由?”封明博意識到這個詞的怪異。
封明澤握住護欄的手下意識用力,掌心貼緊冰冷的金屬,擠壓發白的指尖傳遞出濃濃的挫敗。回想起上次送過去的那束花,他差點又被氣個半死,緩了緩才道:“楚煜申請了保護令,隻要我無故出現在他的工作地點,或者住所附近1公裡内,他就能讓執法隊驅逐我。”
開始封明澤以為情況還沒那麼嚴重,邱元青隻是在吓唬他,但通知函很快由執法人員親自送到他手裡,并且告知這隻是第一道指令,後續還會有相關工作人員密切關注他的動向,話裡話外都在暗示封明澤,他的公寓已經被監管人員盯上了。
以至于他連家都不想回。那些隐蔽的視線和看不見的束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楚煜是鐵了心不見他。
所以,他要給楚煜一個必須見他的理由。
封明博聞言沉默半晌,随後整理了一下不久前葉瀾指尖滑過的衣襟領口,垂眸低聲道,“如果是我們家給S級Omega的聘禮,預算倒是可以再加點。”
離開拘留所後,楚煜第一時間帶着果籃和緻歉的伴手禮,到工廠去找那位生産經理。
同時期試崗的操作員,隻有兩個願意留下,其他的都因為工作時間長,環境差,太累等理由跑了。生産經理正愁還要招新人,就見楚煜一身清爽常服進來了,襯衫袖口延伸出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腕,修長清瘦的指間挂着幾個禮品袋。
“哎,小楚來了?”他臉上先是驚訝,随後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經理,上次不好意思——”楚煜站在辦公桌前,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繼續在工廠幹下去,十分拘謹地放下禮物。
“我就說肯定是他們搞錯了,”經理打斷他的道歉,猛地站了起來,上前關懷道,“你沒事吧?”
楚煜輕微搖頭,經理才欣慰地搓搓手掌,并不多問,和藹地說,“那我給你弄個請假條,你填一下,這幾天就算事假,明天正常過來,啊?”
“好。”楚煜蓦然松一口氣。
第二天中午,楚煜和同期剩下的兩根獨苗同事一起去食堂,他們也沒有探聽,那天自己被帶走的原因。
大家的反應和經理一樣,好像都默認了他不是違法亂紀的人。比起這個,同事們更在意食堂今天的菜品有哪些,從窗口瞥去一看,全都寡淡得要命,不由得連連搖頭。
取餐後楚煜夾起餐盤中幾乎沒有油水的蔬菜,安靜地咀嚼着,心裡很不是滋味。
認識隻有幾天的經理和操作員,親眼看到他被捕,都會認為是那是執法失誤,而封明澤卻始終對他揣着最深的懷疑,一邊說着甜言蜜語,一邊準備舉報他。
如果不是邱元青讓他聽到,封明澤不設防備的真心話,他也無法當即下定決心,申請人身保護令。
時間是最好的解藥,等封明澤适應了替代信息素,就再也不會想起他了。
生活仿佛變成了一潭平靜的湖水,在微小的波瀾中,将日子不斷推向前方,直到這天中午,宛如晴空霹靂一般,歲月靜好的假象突然被震了個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