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子們收拾好行李跟在梁刑身後。
他們看着浮雲書院的大門越來越遠,頭一次生出了畢業出世之感,但是他們是被迫中斷,前路渺茫。
事不宜遲,梁刑帶着這群學子開始徒步出遊,最多三四天應該能趕到南朝都城。
不遠處,數十匹馬帶起沙煙。北大營的人過來殺梁刑了。
梁刑腳步一頓,輕輕蹙眉。偏偏趕在這個時候殺他,肖鶴鳴算準了他一出城就回不去了。
武穆扯過來兵甲的馬,讓梁刑他們先走。
“我斷後,你放心大膽去做。”
梁刑沉默片刻後道:“五大營的人無令不能擅離職守,此行是為私怨。他們的目标是我,拖住他們,為我開路。”
武穆蹲下身,讓梁刑踩着他上馬。
耳挂上的鈴聲清脆,武穆仰頭看着高坐馬上的梁刑。
在學生看不見的地方,他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态低語:
“我願為你,俯首稱臣。”
梁刑不知聽沒聽見,抓緊栓繩,帶領浮雲學子前往南朝。
“随我來,駕———!”
***
赤鈞立在地上,插在腳邊。武穆挖出院長埋的桂花酒往嘴裡灌。
酒味醇厚,灼心燒喉。
他一人攔路站在道上,醉意很明顯。風吹動耳挂上的金玲,叮鈴叮鈴地響。
北大營薛凱坐在馬上,看着眼前這紅衣身影。
“赤鈞刀為何會在你手裡?梁刑小兒呢,叫他來給哥哥償命。”
武穆掃了一眼,算上薛凱,一共就帶了不到是十個親兵,就趕來劫殺梁刑。
武穆擡高聲音:“退回去,再敢擅離職守,軍法三十棍仗。”
薛凱一愣,攥緊了缰繩:“衛铎死了,你又是梁刑從哪升上來的棋子。爺爺告訴你,這是我們和他之間的仇,識相的,趕緊滾蛋。”
武穆轉眸盯着薛凱,睥睨對方。
薛凱在這樣的虎視中,那種熟悉又熱忱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心頭。上一次這種感覺,還是他跟着齊樾,将流匪斬在刀下時,激動地難以忘懷。
他不能退,他的主将被梁刑陰害至死,他抱着無令擅動的風險,特地來為齊樾報仇,他不退。
手臂輕放,身後九人舉起屠刀就要沖武穆殺來。
武穆沒有挪動一步。他擦了嘴角的酒漬,立時拔起赤鈞,翻身一劈。
轟———!
萬鈞之力在一百米内震廢了馬腿,那十個親兵被生生掀翻到地上。薛凱看着這赤鈞大刀,熟悉的刀風砍過馬蹄,熟悉的刀痕刻在心底裡。縱使他再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也不得不承認,眼前之人有那麼萬分之一可能。
他就是齊樾。
他沒死。
薛凱停手阻止親兵上去送死。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來,左右觀察武穆。他像隻狐狸來回試探窺觑。
紅衣,齊樾也愛穿紅衣。赤鈞,除了齊樾沒人能揮起這萬鈞重刀。兵法三十棍,他七年前沖動犯錯,也是被這麼罰的皮開肉綻的。
叮鈴叮鈴——!
某個角度,他一瞪眼窺見了風鈴下的小鐵老虎。
他不敢相信,彎下腰往上盯,還是看不清,但是心中隐隐已經有了答案。
他走到近前,不敢上手去觸碰那耳挂。于是撒潑打滾躺在武穆腳邊去觑那金玲裡面的鈴錘。
“哈哈哈哈,齊将,你這虎符假的吧。這麼小,還沒我指甲蓋大。哪天丢了,可别怪五大營認賊作将啊!哈哈哈哈。”
齊樾也不惱:“沒辦法,戶部工部扣的一批,怕我把這虎符給賣了換酒,從金的又換成銅的,從大的又變成小的。我還沒處說理。”
“我看啊,這肯定是女帝喜歡的女兒家的玩意,小小的,連這麼重要的東西都得按她的喜好來。”
“其實也還行,總不能真叫我背個一噸重的石頭老虎上戰場吧。小有小的好處,塞到哪都不會有人發現。”
“齊将,你想将它塞哪不被人發現啊!哈哈哈”
“滾一邊去,看着挺直的一人,怎麼彎裡彎氣,滾滾滾。别帶壞我。”
“哈哈哈哈,難得看老齊臉紅,怕真是想好把虎符藏哪了。”
薛凱攤在地上,心下有了答案。
他看着面目全非的武穆,一絲一毫找不到和從前的相似相熟。眼角的淚流進發絲,濡濕了鬓角。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他嘲笑,他悲恸。
他仰卧而起,跪在地上。
手足無措,又哭又笑:“我…我…”
武穆擡起手,推了他一腦袋:“自己被人當做棋子都不知道,誰給你梁刑出城的消息的。”
薛凱坦白:“從白鶴身上掉下來的。”
“字呢?”
“是盲文刺的,看不出字迹。”
武穆被氣笑了:“腦袋在頭上是當擺設用的嗎?要是此人故意誘你們出營,再轉頭告訴女帝說你們謀逆。你知道這是什麼後果?”
薛凱被罵也開心,羞愧道:“我們隻是想為你報仇。”
武穆擡膝踢開他:“我有讓你們報仇嗎?”
似是察覺自己過于疾言厲色。
“唉,别再說什麼報不報仇了,我是自焚,與任何人無關。我是自作自受,别再打着我的旗号給人當槍使了。”
薛凱追問:“南安那場仗到底怎麼回事?”
武穆回避:“死都死了,别問了。”
他還刀于鞘,便要去追梁刑。
薛凱不吐不快:“我們這七年,過的跟無頭蒼蠅一樣,隻能把恨沖向梁刑。我們…”
武穆一愣,轉身又回來,目光涼的凍人:“我們是什麼意思,五大營難不成全出動來劫殺梁刑了?”
薛凱無言默認。
武穆有一瞬驚慌:“他們在哪?”
薛凱:“城門前,梁刑一但進入南朝,他們就沒機會了。”
武穆氣到跺腳:“艹啊,為什麼你們都要沖他去!”
他揪着薛凱的領子:“我死就死了,為了一個死人,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殺他。要是文昭出事,你他娘的跟我去地獄陪罪。”
武穆奪過薛凱的馬,疾馳而去。
薛凱也亂了,他好像真的誤傷了一個無辜之人七年。
可是,梁刑為什麼不解釋啊。
薛凱後知後覺,是了,就算梁刑解釋,全天下誰信啊!
“齊将,等等我!”
他翻身躍上馬,希望還來得及。
***
黑雲未散,從浮雲書院飄到南朝郊外。狂風呼嘯,卷着一地落葉,推着學子往前走。
此刻,他們抱住道旁的樹木,不再前行。
隻因四位大營的官長包圍了此行遊學帶頭的梁刑。
東西南中四大營等候多時了,他們蓄勢待發。
“梁刑,此處離帝陵不過八裡,他的墳墓就在那,去給齊樾償命。”
他們四人騎着馬将梁刑困在包圍圈。
“縮頭烏龜,藏在南朝七年,是不是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筆賬沒算。”
梁刑警惕地盯着一處,手裡的平邪玄尺雙刃劍泛着冷光。
四大營四把刀對準梁刑,殺機四伏。
突然,背後突襲來一把尖刀。
梁刑揮劍格擋。
左右兩側的長刀、彎刀随後一并劈下,把梁刑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