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豔陽高照,熱的人喘不過氣來。有經驗的老農知道酷熱之後便是暴雨,自清晨鐘聲響起後便抓緊時間耕種。
熊阙從城門阙上醒了過來後,他的眼皮一直跳動,總感覺發生了大事。
他撐着懶腰往城門口一看。
一個個水靈靈的青蘿蔔跟筍一樣冒出頭,往前堆。
好家夥,這是哪來的一群娃娃。不好好上學,怎麼全都趕來了城門口。
熊阙在一個個黑腦袋裡發現了他老大的紅色影子。
這麼看就合理多了。有齊樾在的地方發生什麼他都不奇怪。就比如前不久那群拔地而起的影子,追着齊樾逃出城去。
收到齊樾的眼神暗示,熊阙拉開了城門,放這群小家夥們進去。
***
肖鶴鳴乘着馬車前往帝宮複命。悶熱的空氣憋在車籠裡,活像一個蒸籠。他手中輕輕巧巧地扇着鶴羽,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地敲着車壁。
忽然聽聞外面聲音吵鬧,他睜開眼。車馬慢到停在原地,不再向前。
他用鶴羽扇掀開車簾一看,無數學子正堵在進宮的大街上往前湧。吵吵鬧鬧,擁堵不堪。
這是又要效仿當年學子鬧事。
肖鶴鳴失笑着搖頭。
同樣的招數用兩遍,當真以為帝王的權威這麼容易挑戰。
馬車被堵在路上,前進不得。再這樣下去,今日早朝,空無一人。
治安巡防自從沒了燕燃之後,就開始由濯纓擔任。
肖鶴鳴遞給賈無暇一個眼色,讓巡防營的人去疏通道路。
濯纓聽聞後本不想管這等苦差事,稍有差錯,誤傷了這群沒腦子的學生,她也會被追着罵。
但是既然是丞相大人的命令,她替代燕燃成了女帝近臣,但總覺得女帝不夠信任自己。若能平下此事,不僅可以借此向丞相大人示好,也算為女帝今日早朝的順進保駕護航。于是,她立馬下令讓巡防營去鎮壓這群不自量力的學子,自己換好裝束前去回禀女帝,為自己邀功。
那邊帝宮之外,一衆士兵迅速包圍了城門口。
将看熱鬧的、鬧事的通通攔在外面。
包圍圈裡面的學子安然無恙地等着。
來不及進宮的濯纓回頭怒喊:“卓雪泥,你什麼意思?”
兵部和巡防營井水不犯河水,雖然偶有事項交叉,但絕對不會起沖突。
“沒什麼意思。今日各位大人不是要上朝嗎,我隻是提前在此接候。”卓雪泥持槍站在學子身前,讓兵部的人形成包圍圈護在學子外側。
濯纓的人還是慢了一步,巡防營來到宮門口,也被擋在包圍圈外,隻好幫着疏通道路,做一些雜活。
肖鶴鳴搖了搖頭,放下車簾。
一子慢,滿盤皆輸。
***
吏部童關,兩手揣着,擠進包圍圈,便要走向宮門口。
被一群學子用那樣的眼光盯着,他頓覺渾身不自在,甚至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官袍穿反了。
他匆匆快步走過。
兩個小友站在他旁邊:“請問是童關大人嗎?”
吏部童關點頭。
周圍讨論的聲音更大了。
“啊,他就是童關吏啊!”
“我今天見到真人了。”
那兩個小友腼腆羞澀地問:“那請問能給我簽個名嗎?“您慧眼識珠,掌管文官升降。學生欽慕已久。”
童關被圍住,晨起的腦子還沒睡醒,隻能聽着聞令而動。
“哦,要簽名是吧,哦哦,簽。”
突然腦子一陣靈光炸開:“啥,等等,欽慕,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那邊擠進來的工部虞樞,立馬也被包圍。
“虞工大人,虞工大人你一定要等我考進來。我自己設計了一個水車能澆灌十米範圍農田。”
“虞工大人,我叫司馬,你一定别忘了我。”
“快看,是戶部崔渺大人來了!”
“那可是最有錢的一個官職,誰不是心向往之。”
崔渺掰開湊上來的手,故作高深:“都聚在這幹什麼,趕緊都回書院去。”
頓時,那批學生靜若木雞。
“……”
“大人,浮雲書院被封了。”
崔渺、童關、虞樞:“???”
甚至有幾個學子哭紅着眼睛:“我以後不能考進去成為您的部下了。”
那邊被包圍住的還有翰林的老學究,聞此俱是一驚。
“聽聞您功績斐然,我們是真想在您手下曆練曆練。”
崔渺咳了一聲:“此事當從長計議,我現在便去回禀女帝。”
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的學子高呼:“大人英明。”
崔渺看了一眼童關:“還不趕緊跟上。”
虞樞整了整官袍,先行一步。
其他散官也多多少少從這群殷殷期待的目光中逃脫出來。
***
悶雷陣陣,響徹雲霄,像是大山下埋藏的地雷轟地炸開。
轟隆——轟隆!
大紫大紅,大青大藍四色官袍列在殿下,雙雙四目相對,看誰先做這個出頭鳥。
翰林學士腰背挺直:“門外學子,寒窗苦讀,志在科舉,以圖報國。浮雲書院更是百年學府,教化之功,有目共睹。如此查封書院,豈不是寒了天下學子的心。”
劉姓老臣輕蔑道:“逞強出頭也得看看事出何因。浮雲學子空談誤國,不事生産,書院藏匿懶民,逃避農役。不封不足以儆效尤,不懲不足以事農桑。”
有人提前到了朝陽大殿恭候早朝,悠悠道:“我不贊同去保舉浮雲書院,既然是女帝的命令,又由肖丞相監行,那這事決無轉圜餘地。”
站在大殿外的監察左使倒果為因,提前定罪:“在其位,謀其政。若浮雲當真敗壞農之國本,查封書院乃是正本清源之舉。我們監察司一定會緝拿宋院長。”
殿内的禦史賴葉榮自持中立之中:“各位還不清楚來龍去脈,就被一群小家夥們蠱惑。偏聽偏信也得有個度吧!”
他們把黑水使勁往浮雲學子身上潑,明明是十幾歲的學生卻被貶低成逃避農稅的懶民,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偷換概念。再加上其背後有丞相和女帝的一紙昭令,更是猖狂。
戶部崔渺:“賴禦史,你敢說你沒有私心。是誰接了朝學後,就立馬把自己女兒從私學移入朝學。是誰一直中立卻頻頻轉移話題,發表己見。是誰呢?啊!”
工部虞樞:“我贊同保下浮雲書院,這些孩子裡有人改良了水車,這不比十裡運水效率要高。你要說他們懶,我第一個不答應。用蠻力劈柴是勤,用斧頭劈柴就是懶,我看你們一個個腦子都癡呆了。”
吏部童關:“呵呵,在其位謀其政,監察左右使你們自己的内讧都沒扯清,還想把手伸到外面。不想背鍋就直說,一茬歸一茬。别牽連無辜之人。”
雙方唾沫星子四濺,誰也不服誰。
……
“你們都不敢管這件事,都想明哲保身,趁早脫了這身官服。”
“南朝農戶交的稅比鹽鐵都多,崔渺,你戶部的賬你自己最清楚。沒了浮雲,學子盡事農耕,到時候錢響俸祿不都有了。”
六部難敵衆口,所有人心裡都門清,放棄浮雲,利大于弊。但是如果連他們都為這群學生說不了話,他們還能去求誰呢?
一場鬧劇從殿外走進殿内,不見絲毫洩氣敗訴的趨勢,誰都不肯退一步。
***
大理寺卿魏斯看了看左右,發現百官裡支持要封閉浮雲的還是占大多數,心裡頓時有了判斷。
盡管剛剛那群學生也圍着自己說了兩三句好話,但跟自己的官途比起來,這算的了什麼。他沒有脫下官服站在殿外,一步一捧手地邁入殿内。還沒剛要尾随肖鶴鳴後面進去。
他的後頸突然被人掐住,原本往前走的趨勢被生生阻斷,給往後拖。
他仰頭看見梁刑正冷着一雙眼盯着他,頓時冷汗就滴下來。
不會,這可是殿前,梁刑他不敢。
待把人拖到盤龍柱旁,梁刑甩了甩手,突然換上和善的一幅面孔。
“魏大人走的也太快了,梁某還有事要和大人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