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驚的一道雷劈在梁刑頭頂上方。
梁刑愕然。
似是察覺說了多餘的,女帝開口道:“你若看到未來,未必不會和朕做出同樣的舉動。”
梁刑攥緊拳頭,不去想生父的死亡。漠然道:“陛下又是從哪看到的曆史?”
***
女帝玄色的龍袍拖地,上面金燦燦的龍紋繡在寬大的衣擺上,掩蓋住了不為所見的懶惰罪影。
沙漏最後一粒落下,那逶迤的龍袍突然幻化成了厚重的黃沙。
懶惰罪影發出土色的光芒穿透了龍袍,從女帝的衣擺向四周延伸。
殿内突然掀起沙暴,沙土無處不在。
女帝并未轉身,而是機械地半回頭。
隻見,那雙瞳孔驟然空了,兩個黑漆漆的小洞正在源源不斷從裡向外冒出黃沙。
朝陽殿外狂風驟雨呼嘯,砰地一下吸住了門,死死将人困在殿内。
流沙一層層堆疊,眼看即将沒過小腿。
梁刑試着擡了擡,感覺自己半截身子被黃沙鎖在原地。
糟了!
“懶惰”失控了!
女帝站在龍椅上俯視天下:“你不是問我從哪看到的曆史嗎?”
那黃沙埋到腰腹便不再繼續。
梁刑看見手下的黃沙突然慢慢演化成沙盤,波瀾起伏的黃沙上,無數黃色的小泥人被一道城牆分割成内外兩個陣營。
裡面的泥人躺的躺,倒的倒,一個接一個,一躺一大片,一看就命不久矣。
外面的泥人崩成黃沙,形如沙海正一陣一陣往裡濤湧。
整個沙盤上正在模拟一場疫病、戰亂、死亡。熟悉的地形和布局清晰顯示出此處是哪。
梁刑不可思議:這是南朝?
女帝:“這是半個月後的曆史,所有人都将會死。”
“既然死亡是注定了,那為什麼還要活着去拯救這片死人呢?”
梁刑看着牆内哀鴻遍野的死人,心裡悲恸。
他用雙手去捧起那微小的沙礫。
黃沙泥人在他掌心融成細沙。
他不斷下手去撈那些泥人,又不斷融成沙子在他指縫中溜走。
突然,梁刑在黃沙下摸到一個東西。
圓圓的,潤潤的。
他悄悄握緊那枚圓形的東西,仰頭看着女帝。
“正是因為必死,所以才要更努力地活着。”
倒果為因,混淆黑白,死亡不是終結而是開始,曆史不是結果,而是生死循環 ,生生不息。
他怒喊着,奮盡全力甩出淹沒在沙海中的夜明珠,直直撞向右側的磬。
“咚————!”
磬鐘聲響,如曆史般雄厚,在朝陽殿内回響。
黃沙散去,磬聲空餘。
清醒過來的女帝跌靠在龍椅上。
可惜,那“懶惰”的影子還粘在她的腳下。
梁刑跪下:“陛下,您該休息了。”
女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困乏襲來,她強撐着聽完梁刑最後的誓言。
“我向您保證,南朝不會滅亡。半個月後,天下太平,而非戰火紛飛;人人平等,而非等級森嚴;老幼皆安,而非疫病無助。”
“我發誓,未來必定,盛世安康,天下大同。”
女帝恍惚想起來當年齊樾出征南安,也發過此誓言:“待得勝歸來,願用軍功換南朝無乞,天下大同。”
她鼻息微弱,眼皮沉重:“我不信你,我信曆史。”
梁刑眼裡閃過一絲狠毒,他死死咬着牙,壓抑弑君的念頭。
“但是,本帝向往你說的大同,但我應該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告訴外面的那些學子,讓百官領着他們……都進去看看。”
梁刑松了口氣,他賭赢了。
女帝:“至于你,煽動學子日行百裡,聚衆宮門。逼朕撤令,殿前失儀,不能不罰。去外面跪着,禁足一個月,閉門思過。…向那些學子未知情的父母…道歉。”
“梁刑領命。”
七年深恩已報,從此他成為一顆廢棋。
女帝低聲歎氣:“梁府滅族與小風無關,你知道的。”
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梁府究竟是因誰而滅門,一筆糊塗賬誰又能給梁刑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