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不清了,好像是一陣鈴聲。沒有人知道,連文昭也不知道。”
裴玉機若有所思:“我記得你們逃離影子幻境的時候,浮雲書院的下課鐘聲也響了。難道是聲音?”
武穆:“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裴玉機狐疑地看着他:“怎麼試?”
“三哥,你能找到燕燃的暴怒影子嗎?”
裴玉機了然:“原來在這等着我呢,想讓我幫你查案啊?”
武穆尴尬撓頭:“什麼都瞞不過三哥。”
裴玉機調笑:“磕頭叫我三聲爹,我就幫你。”
武穆出其不意一手肘勒住對方脖子:“三哥,過分了啊,趁火打劫啊。”
裴玉機一個過肩,太重沒把武穆摔下去。
兩人後倒砸在地上,武穆不幸成了下面的肉墊。
“行了行了,看你可憐,幫你一次。”
在影子幻境裡找影子,對于别人來說難如登天。但是隻要裴玉機轉換下方向,将自己妒忌的對象轉向燕燃,刹那間影子定位至帝陵。
“燕燃的影子在帝陵廢墟,身邊還跟着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影子,實力強大。對了,還有……莊如塵也在。”
武穆拍拍腿上的灰塵:“謝了,三哥。”
裴玉機驚訝:“你要一個人去?”
武穆轉身就走:“梁刑還被禁足在藕園,我得幫他。”
裴玉機又重複了一遍:“你一個人去?你還記得自己怎麼死的嗎?”
武穆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危險。”
裴玉機:“……”
“梁刑沒你想的那麼弱,冷蓮死亡的真相,他可能早就知道了答案,隻是還不敢承認。”
武穆随口道:“三哥,你怎麼對梁刑這麼熟?”
裴玉機一愣:“趕緊滾吧,早死早超生。”
武穆對着裴玉機拍拍屁股,撒腿就跑。
裴玉機:“呸,臭小子。”
旁邊從白水廟過來行乞的乞丐,畏懼地喊了一聲:“裴禮大人。”
裴玉機沉默了一下:“……下回,記得喊三哥。三哥罩你們。”
乞丐好久沒聽見裴三跟他們這麼講話了。
哆哆嗦嗦反倒不敢相信:“三…三哥。”
“咳咳——!”
背後突然走出一個老乞丐,也不知在暗處聽了多久。他把手放在裴玉機肩膀上。喑啞地喊了一聲:“三兒。”
裴玉機渾身僵硬。
他悶了半晌才出聲:“哎,我在。”
“剛剛那是小七嗎?怎麼長成這個模樣了。”
裴玉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乞丐。
“平日裡叫你們多個心眼,沒想到心眼子一個比一個小。”
“欺負老頭子我不識字啊。”他的木拐杖重重敲在裴玉機的嫉妒影子上,比打在他身上都疼。
“你們一個兩個在外面幹些什麼我不管,白水廟裡給你們留着地方等你們回來。”
裴玉機站在陽光下,那嫉妒的影子清晰可見。
老乞丐:“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下來也留不住。三兒,爺爺知道你心氣高,不服輸。仗着自己比他們略長幾歲,充當幫主。可是七月是怎麼做的。”
“他得了武狀元後,暗地裡沒少往白水廟貼銀子,自己的府邸荒的連個做飯貼心的人都沒有。帶着幫裡一群人入了軍伍。還有那年,你們帶過來的梁文昭也沒少悄悄過來,帶着人去了寺廟、收容倉,甚至還替我們擺平了很多麻煩。”
裴玉機撇嘴:“那你找他們誇去,反正我幹什麼都不如他們。”
他說着越來越委屈,憑什麼啊!
老乞丐敲了敲拐杖:“我還沒說完呢,你就開始瞎想。”
他緩了語氣:“三兒努力又義氣,白水廟裡的弟兄誰不尊你信你。你們禮部辦完事,剩下的盛宴桌席,養活了多少弟子。虧的他們還叫你一聲三哥,怎地了,當了官就了不得了,飛上天了。我告訴你,就算你跟小七都沒走進官路,全都是殘廢,大笨蛋,白水廟裡永遠都有你們一個碗。有手有腳的,還能餓死你們不成,非得争個高下,有個屁用。”
裴玉機的背駝了下去,懷疑這些年他到底在嫉妒什麼?他有朋友有爺爺,他明明什麼都有的,他隻是一時被名利沖昏了頭,他總是覺得努力一定要有回報。可是,小時候,嘻嘻哈哈在大街上賣力乞讨,分文不掙是常事,他們照樣過的開心潇灑啊。
老乞丐還以為自己話說重了,看裴玉機雙肩一抖一抖地:“诶呀,哭撒子嘛,三娃,過兩天,叫小七跟文昭一塊過來,大家喝喝酒,有什麼梳不開的一下就過去了昂。”
裴玉機拭去眼淚,無力地想,真的能過去嗎?
齊樾死了,成了武穆。
梁文昭也變了,成了梁刑。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自己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爺爺,我好像真的做錯了。”他轉頭抱着老乞丐。
地上的“嫉妒”影子正在填補,慢慢恢複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
這是裴玉機最真實的模樣。
君子不論迹亦不論心,君子即是君子,坦坦蕩蕩,拿得起,放得下。
老乞丐拍了拍他的後背:“人無完人嘛,三兒。看開就好了,放下就好了。”
裴三把臉埋在老乞丐肩上,悶聲嗯嗯點頭。
“嗯”
***
街上浩浩湯湯的百姓組織起來,喧嚣遊街。大多都是被新政沖昏頭腦,高呼丞相千歲的氓民。
武穆逆着人潮出城。
義無反顧。
熊阙站在城門阙上,看着武穆右手提着赤鈞,左手提着一壺酒,一步一步走出城門。
面上是一派戾氣、殺氣。
那邊,裴玉機剛回府不足片刻,還在猶豫要不要出城幫武穆一把。突然,府裡的仆人遞過來一則暗金貼:
“六合會”